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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點頭,身後的啞巴忽然把下巴戳在他肩膀上,半身重量壓在他身上,把他壓得感覺喘不過氣來:「這樣,那關於啞巴的事……請問要怎麼做,才能讓他變回從前的健全模樣?」
夜風涼,田稻貼到周隱側頸里打噴嚏,周隱攏住他代答:「他不知道。」
晗色眼裡的光黯淡,啞巴靠在他身上,嘴裡咬著他一縷小辮,眼皮不住打架,沒一會就抱著他睡著了。
田稻用爪子搓搓臉,說:「我真不知道,啞巴是變數,晗色你也是。我說過這個世界其實只是一本荒誕的故事書,在原本的書里你早早就沒了,那啞巴從頭到尾沒出現,故事新編成現在的樣子我也不清楚啦。」
晗色轉頭看靠在肩膀上的啞巴:「那餘音呢?」
田稻搓爪子:「我籠統地說哈,雖然形式不太一樣,但結局和故事裡一樣,不是變數。」
晗色眼睛濕潤起來,勉強笑道:「那的確是夠荒誕的。」
田稻用兩爪比劃,嘮家常似地自然唏噓:「是啊,原本故事裡沒幾個正常的,囂厲最扯淡,整個大渣渣,但他又很牛逼,最後挑反派時沒他不行。不過現在我們有你啦,這就夠遼,未免節外生枝,你不能死哦。」
「反派是哪位,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哦,這屬天機了,我不能說了。」
晗色慾言又止。
說了,但又沒完全說。
周隱適時插話:「你原本要去東海,現已耽誤三天,接下來怎麼打算?」
晗色看了一眼明月:「不耽誤了,明天我繼續走。」
「那早點休息。」周隱點頭,在黑夜裡高冷得不行。要不是有肩膀上的小松鼠調劑,冷得生人勿近。
晗色只得拎起啞巴回屋子裡去,起落間啞巴驚醒,樹袋熊一樣竭力掛著他,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啞巴,乖,躺床上去。」晗色被他黏得喘不過氣,「睡覺去,我在這兒不會走,別怕。」
啞巴掉頭看看那床,又回頭看看晗色,眼睛不知怎的一亮,好似腦袋上亮起一盞燈。
晗色眉頭一跳:「幹什麼?」
啞巴用胳膊環著他的腰把他往床裡帶。
「你想一起睡?」
啞巴眼睛亮晶晶地點頭。
晗色眯起眼睛:「不可能。」
他直接屈起手指往他腦門一彈,把他彈到了床上。
啞巴摔到床上,發冠散了,長發亂糟糟地垂下,泫然欲泣地抬頭看他,嘴唇徒勞地動著,卻發不出什麼聲音。
晗色被他濕漉漉的眼神看得負罪感蹭蹭蹭,本想轉頭出門,腳卻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剛到床邊,啞巴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想往床裡帶,但是沒拽動,一張英俊的臉上是難過的痴迷神情。
晗色站定如松,抬手拍拍他的腦袋,輕喃道:「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啞巴左手扣住他五指,右手用力地拍床板,滿眼委屈巴巴的「快來一起睡」。
「你自己睡吧。」晗色揉揉他亂糟糟的頭髮,拍拍他的手背安撫著沒掙開,彎腰坐在了床邊的地上,「我就坐這兒,不會走的。」
他指指啞巴扣住他的手:「哪怕你睡覺時鬆了手,我也會握著你的手,不用怕。」
啞巴眼裡的擔驚受怕消失,他用力地點頭,翹起唇角栽在床上,扣著晗色的手像抱著心愛玩具的孩童。
晗色坐在床下,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用另一手纏住啞巴的一縷長發,在兩人的識海里哼起餘音唱過的、啞巴也唱過的安魂曲。
閉關時他常這樣催眠自己。
啞巴勾著他的手,很快又入了夢鄉。
晗色也閉上眼,他平靜地哼著歌,而識海里洶湧著難以磨滅的噩夢。那噩夢是一道一道天雷,黑蛟的鱗片一片一片成灰。
他得學著和噩夢和平共處。
天亮,第一縷陽光照到體表上時,啞巴突兀地睜開眼睛,靈魂戰慄蜷縮。似乎因為曾在天亮沐浴天雷的挫骨揚灰,時至今日還在恐懼已死的痛苦。
他痴傻不知,汗涔涔地轉頭,看到了靠在床前睡著的晗色。
陽光照在他易容過的面目上,啞巴心裡本能地能勾勒出他原本的樣子,不管是哪張皮囊,他都是晗色。
啞巴不記得世間萬物,但記得這個人這個名字。他身上有他的一部分,他記得他就如同記得自己還活著。
啞巴附過去,粗糙的指尖摩挲他的臉頰,沒一會便湊上去親親他。
陽光在你臉上,我親你也親陽光。
因為是你,天亮的陽光就不疼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6章
三天沒合眼, 晗色也仍是睡不深,淺夢裡忽覺臉上有熟悉的觸感,模糊間仿佛還在鳴浮山的小竹屋裡, 黑蛟抓著他的腰兇惡地灌進來冰冷和灼熱的體溫,卻動作輕柔地親吻他的淚水。
錯覺讓人驟然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他猛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瞬移出去,洶湧的靈力一時沒控制好,「砰」的一下頭撞南牆。
這一撞把他撞清醒了, 閉關的百天裡他約莫撞過近千次, 一撞就清明。晗色摸摸自己額頭上的包,蹭到了一手濕潤, 有他額上的血也有臉上被親出來的口水。
身後也傳來一聲砰,他轉頭,看見了頭栽地的啞巴。晗色瞬移回去扶起他, 啞巴眼裡滿是惶然,大手碰著他的額頭,眼裡很快泡了一汪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