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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眉尾一跳,又被狠狠戳到了。
說完甄業章轉頭去了,耳朵一片赤:「雖然這話由我如今這幅樣子說出來很是可笑……」
晗色當即截斷他:「不可笑!我只覺感動,甄仙君,謝謝你。」
甄業章耳上的熱冷卻,神色慾說還休,最終沒說太多心事,抬手克制地摸了摸他的呆毛:「總之,眼下你別擔心。仙盟內部紛爭不斷,數年爭鬥不可能一夕之間化解。」
晗色也希望是自己杞人憂天想太多:「仙君說的有理,眼下最重要的是養好傷,找到好時機我就帶你走。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何況這裡還不樂……」
「你來了,就樂了。」
晗色怔怔。
甄業章摸了摸他耳朵:「今後你去到哪裡,哪裡就是我的樂土。」
*
晗色伴著甄業章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九天。琴宗的女弟子們不常來打擾,晗色一來,她們更樂意把起居飲食的活塞給他去做,院子裡每天的絲竹聲更響亮了些。
直到晗色有次熬藥,聽見了窗下侍女的竊竊私語,才得知了她們如何看待甄業章。她們都提到劍修多愚直,這劍宗首徒為一外人抵抗仙盟,雖然痴情之舉觸動旁人,但畢竟有不義之嫌。劍宗勸說不得,也隱隱有棄徒之意,若不是自家宗主一意孤行,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恐怕仍舊在仙盟總部內面壁。
她們說他身上傷重,中的毒又不堪,大好前途渺茫,靠著一張臉得女人看重,細想雖也讓人同情,可到底不恥。
晗色聽著她們閒話時,心裡止不住的難過。是夜回屋裡去,又暗暗捏著他的手渡去靈力,恨不得讓他立即重回巔峰。只是或許因為他靈力終究是妖力,對甄業章這樣的正統修士的傷勢見效並不快。
「但凡乾坤袋在,呔。」他捏著他的手守在床下憤憤然,從鳴浮山帶出的乾坤袋裡蓄著滿滿當當的靈珠,但在東海一行中被少睢那變態東西收刮去了,不然如今也能借著靈珠儘早治癒甄業章。
除了擔憂甄業章的傷勢,那位琴宗宗主也讓他困惑得抓耳撓腮。這些天晚上,她總是深夜來瞧,甄業章傷重睡得沉,她打著哈欠揩兩把油,還喜歡轉頭去調戲都弄晗色。
「小曹匿,你睡在這不僵得慌?這麼冰的地面,還不如窩在姐姐懷裡睡來得舒服。」
晗色後仰避開柔夷乾笑:「我是個莽夫糙人,住太舒服了反而拘束。」
「小傢伙,你這麼盡心照顧本座的小夫郎,莫不是看上他了?」
晗色一臉木:「甄仙君以前幫過我,宗主您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諸如此類層出不窮,一連數夜如此,他反而對這宗主見怪不怪了。
正如今夜,她又來撩粉帳看人,看完又去招惹晗色,摸著他的頭髮懶懶地逗:「小傢伙,你這發量倒是茂盛,雜草叢生似的,摸著舒服。」
晗色無言以對。他在這紅塵里打滾,除了鳴浮山,也見過了不少性格特徵的人。愚如李鳴潮李悠,痴如狐妖潛離,渾如木夕,癲如少睢,傲如孟懷風和床上的甄業章,見過各色各樣人,像琴宗宗主這樣的女子是第一次碰到。
眼見她一時半會不走的模樣,他抬頭好奇地請教:「宗主,聽說您好美色,不知道您好過幾個美色呢?」
琴宗宗主怔了一下,乍然以為自己被調戲了,瞪大美目看去,卻發現發問的少年眼裡只是好奇,她一下子被逗樂了:「你這小少年,問這個做什麼?」
「只是想多了解紅塵百態,您又很特立獨行。」
「紅塵有好壞,可本座是不折不扣的壞女人,了解沒好處。」
「可你……這麼些天,我也沒有在你身上感覺到惡意。」晗色盤腿坐在床下,指指床里的甄業章,「你救了他,他算是你好過的美色麼?」
她又被逗笑了,逗貓一樣撥弄他的發尾:「這小夫婿我還沒得手呢。」
「瞧出來了。」
「小業章到底是劍修,又是門內首徒,用劍的人直腦筋,沒拿下來不跌份。」她笑得耳環如紗一樣輕晃,「我從前拿下的也不乏硬骨頭,不過是時日問題,遲早要敗我手中的。」
晗色順著問:「有誰骨頭比他還硬麼?」
「當然了。」她談興漸濃,竟從床邊蛇一般滑下來,柔若無骨地靠到了晗色身上,「小孩,我先問你,見過妖怪麼?」
這女子又熱情又寂寥。
晗色心道不才在下正是妖,他側過身偏出了肩膀:「見過,不說好壞,我見過的妖皮囊都好看。您是宗主,見過的妖怪應該比我多多了。」
她佯裝驚訝地笑著:「藥宗弟子果然見多識廣呀,能把妖說得這麼面不改色。」
「妖也有例外的。」晗色語氣緊了些,「您殺過妖麼?」
她的眼神分明無波無瀾,笑意卻灼灼,屈指在胸膛前畫了個符咒,空氣中流出微弱的靈力波動,頃刻間,一把製作上等精良的古琴靜靜出現她懷中。她柔若無骨的身體挺直,盤膝打坐,古琴橫置膝上,氣場截然不同。
琴宗宗主撫著琴弦,神情愛惜:「這是把好琴,是不是?」
晗色卻是捂住了鼻子,被那古琴上的妖氣給嗆到了,胃裡湧起難以言喻的作嘔感:「這琴是……」
「我用這把琴作本命靈武,迄今為止,殺過三百妖。琴上戾氣濃如鮮血,」她蒼白的指尖輕柔地撥過一弦,「而琴聲醇厚如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