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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官們看到調戲的登徒子是劍修里最神通廣大、最養眼的甄業章仙君, 被調戲的對象則是個滿身泥、蹺著一條腿、相貌平平的路人甲。
村民們:昂?
劍修們全體一頭霧水:?
那路人甲猛地拍開甄仙君的手,蹦到木先生身後梗著脖子大喝:「你這人怎麼回事?冷不丁地摸我的腰!」
村民們:哦豁!
劍修們瞬間後仰牙疼:!
炯炯眼神包圍中,甄業章十分淡定,他的左手拇指從劍柄上鬆開, 眼睛看著自己的右手, 又含笑看向晗色:「奇了怪了……你竟真是過路人。」
晗色一聽這話冷汗差點冒出來,聯想方才這人用靈力刺探他靈脈, 似乎是懷疑他非人即妖。但他轉念想到田稻小松鼠傳給自己的換形術是如何精妙,便有了信心,挺直了胸膛兇巴巴地看著對方。
這時木先生出聲解了他的圍:「甄業章仙君, 曹兄弟腳上還有傷,您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帶他去治療一下可以麼?」
晗色趕緊配合地做出疼痛的表情,甄業章笑了笑, 側過身做了個送的手勢:「自然,請。」
木先生客客氣氣地攙著晗色走過,擦肩時甄業章又笑了一句:「對了,木先生,你的夫人找到了嗎?」
木先生微微凝滯,溫聲回:「謝仙君記掛。」
說罷他神色如常地帶著晗色繼續向前走。晗色悄悄瞟他一眼, 能感覺到這斯文清秀的書生驟然間有些灰暗。
到岔口時, 嘰嘰喳喳的小孩們一齊和木先生乖巧招手:「先生, 明天我還聽你講故事!」
木先生摸摸每一束和他告別的小沖天辮,笑意和煦:「好,明天講。」
這堆毛扎扎又沖晗色比鬼臉:「大王八,你的腳要快點好哦!」
晗色也挨個揪小沖天辮:「叫我小曹哥,不許叫王八!」
小毛孩們呱呱唧唧,手拉手回自己家裡去,在落日餘暉湮滅前,撞入各自爹娘的懷抱。
只是尋常人間景,晗色也望得痴駐。
妖化生於天地,無父無母,無親無友,因註定似的孤寥孑然,才對脫胎為人時睜開眼所見的第一個人念念不忘。
晗色又想著,若非妖,而凡人,是不是七情六慾更鮮活些,浮光一生更快活些?
「曹兄弟,這邊走。」胡思亂想間,木先生攙著他往另一個岔口而去,越走小路越僻靜,「你的腳還疼嗎?」
晗色回神來:「沒事沒事,麻煩先生你了。」
「曹兄弟路上是遇到妖怪了吧?鳴浮山多妖,中有善惡,但看你衣襟撕破處,想來遇到的是只飢腸轆轆的妖怪。一路奔逃到這,可還會驚懼?」
「會……」晗色有些呆,「先生,你們都知道鳴浮山裡有妖?不怕嗎?」
出乎他的意料,木先生看上去很是平和:「人間眾生自有秩序。山川縱橫,有人有獸,有妖亦有神,都是天地造物,怕不怕都在,不如平常看待。」
晗色吃了一驚:「我在林子裡差點被一隻犬妖吃了,後頭還遇到了更髒更凶的一隻大妖怪,他們都想把我吃了填飽肚子。先生,你們真不怕?」
話落,他想起這村子外面有一層結界,這看似樸實的小山村里還住著許多仙修,好像看起來也不是那麼的脆弱。
木先生看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隨即搖頭笑嘆了一聲:「生於斯,長於斯,習慣了。我們世代在此生息,山中人虔心信誠、供奉山神,倒是不曾有過誰人被妖怪……擄去的事跡。老人們都說,山神庇佑我等子民,約束此間三界,祂和山中眾妖簽有契約,不許妖怪傷我們。」
說完他輕嘲補了一句:「反過來,亦之。」
晗色聽到山神二字,下意識想起那頭聖潔而悲憫的白鹿,心中又暖又酸:「這樣啊,那山神一定是頂頂好的神。」
木先生再嘲:「不過是奇談。神在何處呢?我不曾見過。」
晗色想起白鹿和他說過的人間信仰漸弱神式微的話來,便輕聲接了一句:「俗話說心誠則靈,信仰神也沒什麼壞處嘛。」
他一個小草妖,沒什麼所信也得了山神的相助,一出山門還得了凡人的友助,可見世間雖有兇惡,但也不乏純善。決定了,今天開始做信徒去。
晗色要將自己說服成一個好信徒,但木先生開口時否決了他:「那還是算了,信奉水中月最無用。不僅無用,還傷身傷心。」
「……欸?」
「信不如行。」
正此時,這條幽僻的小路走到了盡頭,夜色侵染村中明滅火燭,路邊螢火蟲的微光逐漸明亮,斑駁照出了一間簡陋茅草屋。
木先生輕拍他的肩膀:「到藥舍了,曹兄弟,小心門檻。」
藥舍沒有台階,晗色抬著腿蹦進去,木先生熟練點上燈,攙他到做工粗糙的木椅上坐下。
「山野小村,藥舍簡陋,曹兄弟,你忍耐些。」木先生拍拍他肩膀,隨即轉身到一面牆壁前的簡陋木架子上取東西。
晗色好奇地張望四周,感覺只稍吹一口大氣就能把這小屋子掀了,饒是簡陋如此,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安全感油然而生。
木先生取草藥到一旁小石桌上搗,搗完取紗布浸上。他再出門打一盆清水擺放到晗色面前,撩衣便蹲下了:「曹兄弟,你先洗下腳,稍候我幫你包紮。」
晗色霎時受寵若驚:「我沒事的!小傷小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