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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很難受,但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難受,他嘴裡咿咿呀呀地罵囂厲,費勁地睜開眼睛,眼前所見卻又如隔一層霧。
眼前人慢條斯理地解衣裳,晗色眯著眼看不太清,便痴痴地看「囂厲」動作。光鮮亮麗的衣袍剝除,露出遮蔽下坦誠的另一面,那身軀上有斑駁密布的傷痕。
晗色的視線最終停在了傷疤上,「囂厲」俯下來扣住他的命門,晗色也伸手,食指戳在了他心口那小銅錢一樣的疤痕,咿咿呀呀:「囂厲……你這裡疼不疼?」
「囂厲」笑了起來,低聲告訴他:「疼,隔三差五會發作。」
晗色可憐他,費勁地想抱一抱他,只是沒力氣:「這是怎麼傷的……」
「囂厲」又笑了,輕手摸摸他頭髮,有問必答:「這兒原有一片護心鱗,叫個壞人挖了。」
晗色意識模糊,聽著也覺得疼,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哽咽著摸摸他心口:「那壞人和你什麼仇怨啊……這麼搞你……」
「沒仇沒怨。」「囂厲」答道,拇指揩了揩他迸出來的淚珠,「他就是在別處吃了虧,自己難捱,也不准我好過,挖了我的鱗片泄憤呢。」
晗色聞言又生氣又傷心,眼皮沉重地睜不開,淚珠還是一個勁地掉:「那壞人抽什麼瘋啊……囂厲,這麼疼,你怎麼辦?」
「沒事了,我習慣啦。」
他越說晗色越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自己沒用,情緒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後來,探尋識海的靈力叫人難受,他也不抗議了。
「呆瓜。」
「你要是先遇到我,跟了我就好了……」
耳邊漂浮著些許細碎的囈語,後來似乎有破窗的聲響,風把鬢髮吹亂,像誰的撫摸。晗色又困又疼,隱約聽了幾句,便墮入夢鄉。
這一夜,他的夢鄉與以往都不同。
他做了漫長而雜亂的夢。
夢鄉所有,儘是從未見過的天外仙境。
晗色夢到壯麗的仙山雲海,翡翠大湖如大地之母溫柔多情的眸子,雪頂蒼茫的白松如神女遺落人間的腰帶,奇植異獸遍布霧凇沆碭間,一切的一切都純淨得像天外天。
可這麼美的地方卻給人一種囚籠的壓迫和窒息感,如同一座遼闊的美麗迷宮,讓踏進羅網裡的獵物產生死得其所的錯覺
他在仙境裡孤寥地踱步,忽然看到不遠處,一頭類似駝鹿的雪白巨獸在冰河上飲水,美麗的巨大犄角上綁著一小段紅綢。晗色不由自主地想向它靠近,可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喚。
他猶豫著回了頭,一個模糊的影子靠近,遞來一個百花編織的花環,輕輕戴在了他頭上。
晗色想看清眼前影子的模樣。只因這仙境純淨美麗得不像是人間之地,唯有眼前人影沾了紅塵的俗世氣息。髒兮兮的,灰撲撲的,那麼笨拙,那麼真摯。
他甚至想親親他。
影子灰撲撲的模糊的臉上出現兩坨紅暈,對他說:「你真美。」
*
晗色眼皮一跳,猛然從夢境裡掙脫出來,頭暈目眩地望著竹屋的穹頂。
他朝著穹頂伸出手,茫然突兀地自言自語:「我自由了嗎?」
竹葉聲嗦嗦,一片竹葉飄過他指間,打著小旋落到他的臉上,癢得他打了個噴嚏:「阿秋!怎麼有葉子……」
他刮刮鼻子爬起來,隱約覺得丹田和腦袋都有點疼,但最主要的還是一身腰酸背痛,卻又不是被囂厲碾過一夜的感覺。他手一撐地面,才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估計這正是酸痛的來源。他養的那盆盆栽就在旁邊,正無風自動,葉子互搓。
晗色迷糊地摸摸腦袋,以為是囂厲半夜發酒瘋把他從床上踹下來,便回頭想去譴責他,誰知這一看過去,他整棵草都石化了。
他和囂厲滾過無數次的那張床上,正趴著奄奄一息的少睢!
臭弟弟鳩占鵲巢也就算了,關鍵是他一條胳膊在床外,側臉枕著枕頭,唇角都破了,被子還露出半邊肩膀,赤露在外的肌膚上儘是些不可描述的青青紫紫。作為過來人的老司機,晗色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啊這,臭弟弟被誰日了?!
晗色滿頭冷汗,哆哆嗦嗦一低頭,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
他衣冠不整!
他胸懷上有吻/痕!
「難、難道……是我……?」
晗色被這個想法劈得外焦里嫩,屁滾尿流地爬起來跑到床邊搖少睢:「歪、歪!少睢!」
臉色煞白的少睢很快醒了,他費了老大勁才睜開雙眼,眼睛裡滿是血絲,甚至焦距都不太能對準,莫名一副被曹到失神的模樣。
「少……少睢!」晗色結結巴巴,「你你你昨晚為什麼會跑到這來?你和我,我和你……」
少睢那混亂不堪的眼神投過來,看了晗色好一會才逐漸回魂,反應卻是把臉埋向枕頭,猛男嚶嚶嚶。
晗色被嚶得魂都要嚇飛了:「少少少少睢?」
「小晗色……我真是太小看你了……」少睢埋在枕頭上抽搐,「沒想到啊……我一個縱橫東海數百年的浪里猛一,最後竟然被掰在你手裡……」
晗色:「!!!」
他懵了。
他傻了。
半刻鐘後,竹屋跑出了一個世界觀崩塌的小草妖,他一路跑一路不受控制地催生出無數的草葉,綠油油地鋪了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