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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剛才不准觀濤用「我們」一詞的大黑蛟說:「我們同出一支血脈,本就一樣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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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不死。」
入夜,位於人間小村鎮的晗色自那群從鳴浮山出來的仙修口中,偷聽到了他想知道的東西,首當其衝的就是這四字。
「好,太好了!這樣一來,那黑蛟就沒辦法出來抓你了!晗色,我記得他當初在你腦袋裡留了一道禁制,我還怕他繼續用那禁制傷害你,現在放心了!」
兩人一起蹲深夜的角落裡,餘音替他高興,也有點遺憾:「可惜現在只是半生不死,要是死透了就好了——」
「嗯。」晗色沙啞地笑了兩聲,「仙修們瞎聊天時還說啊,鳴浮山毀啦……」
那雷宗用了二十架開天炮轟開了鳴浮山的結界,也轟壞了鳴浮山的樣子。還有天雷,鳴浮山現在有大片的焦土。除此之外,仙盟的仙修們還將鳴浮山翻了個遍,據說沒有什麼所獲。不幸中的萬幸是,除了黑蛟囂厲,山里眾妖都遍尋不得,想來應該是囂厲把大家藏起來了。
晗色低頭一陣悶咳。那好山好水的鳴浮山,他化人形以來所住的不甚美好的家,剩了個空空蕩蕩的面目全非。
不想回去和再也回不去,這是兩碼事。
「晗色?哥哥,你怎麼了?」
「沒怎麼。」他咳得停不下來,「餘音,我們接著趕路好嗎?我想去……想去我的故鄉看看。」
「好,我都聽你的。」餘音伸手去拍他的後背,「我跑得快,我背你走,你指路就好。」
晗色搖搖頭,站起來時沐浴了一身的月光:「我自己走。」
除了走,一刻不停地走,他也想不出來能有什麼好法子,能緩解那面目全非的消息帶來的心肌梗塞了。
人間夏季灼灼,晗色憑著殘缺的記憶走走尋尋。當初囂厲花了半天功夫就把他從故土揣到了鳴浮山,如今他耗費了七日,才找到了他從前的小故鄉。
小故鄉是個不知名的山旮旯角,雖偏僻,勝在陽光好。他在這小天地里當了三百年的小草,老老實實地紮根,勤勤懇懇地吸收天地精華修煉。當初他的願望是想出去看看更大的天地,現在他已看完了一方水土,想回來歇歇。
可晗色看見的卻是一座廢墟。這山旮旯似乎早已被一片大火燒過,焚燒得什麼也不剩,放眼望去全是黑漆漆的焦土。它和鳴浮山一樣,剩了個了無生機的滿目瘡痍。
晗色楞了許久,他往前踏出一步,咔嚓一聲踩碎了一顆石頭。
餘音從後抱住他,低聲說:「哥哥,你找錯地方了,我們走,我們繼續找,這一定不是你的故鄉。」
晗色輕聲笑起來:「謝謝你的安慰,可它確實是我的故土。我沒事,我就是來看看。」
他掰開餘音的手,繼續往前走,一寸寸地巡視過大半焦土,然後開始無意識地在焦土上團團轉。
「怎麼變成這樣了啊……」晗色茫然地看著四處,「一隻活物都沒有,一點生機都沒了,以前不是這樣的……」
餘音忍不住了,他渾身發抖:「一定是那黑蛟先前乾的……他曾經那麼混帳地傷害你,如果不是他,還能是誰!」
晗色聽到了,他覺得餘音說得有道理,只是他現在心裡一片荒蕪,生氣都生不起來。他手腳發軟地在故土上團團轉,那麼強烈、那麼難過地希望看到一點點生機。
冥冥之中,像是誰人聽到了他此時的願望,成全了他的念想。
一聲指爪划過石頭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里,晗色猛然掉頭循聲而去,衝到了一處小丘前,聽到焦石下傳來微弱的抓聲。
「這裡還有生命!」
晗色跪在地上徒手刨那堆焦土,制止了粗手粗腳的餘音瞎摻和。他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唯恐把焦土下的小東西刨沒了。
在他面目全非的兩個家裡,最後倖存下來的是什麼?
晗色小心翼翼地刨著,左手的指尖忽然觸碰到了一點溫熱。他大氣不敢喘,左手不敢動,用右手輕而又輕地撥開石塊,最後看到了一團黑漆漆的毛扎扎。
餘音瞪圓眼睛:「這是什麼東西?」
晗色把毛扎扎捧進掌心,試著給它注入靈力。焦炭似的小東西緊緊貼著他的手,小小的爪子努力地扒著晗色的指紋,努力地攝取他注入的靈力,努力地活下去。
這時,晗色湊到了它的跟前來,它努力睜開叫焦炭糊住的眼睛,看到了他不變的明亮眼睛,不變的惑人至極的光。
毛扎扎的身體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這是一隻刺蝟……」
晗色眼眶通紅地捧著它,感受著廢墟之上殘存的微弱心跳,咧開了皺兮兮的笑容。
「它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場外觀眾的評點——
八嘰:哦,原來這個故事是《動物世界》!
七崽:不,是《人與自然》。
(PS:小草故鄉是被觀濤燒噠,感興趣的指路第12章 嗷)
——
第37章
離開燒成焦土的故鄉的第二天, 一草一鮫一刺蝟結伴同行。行路還在山間,來時往東,接下來往西, 晗色接下來想去東海。
當然了,刺蝟太小走不快, 於是它先是被安置在晗色的肩膀上。但因受傷虛弱,爪子抓不牢衣服,它於中途啪嘰一下摔下來,越發狼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