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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變成醫者了?」
「醫毒不分家。」臨寒答著,半蹲下去,按住阿朝的肩膀,不由分說地並指點在她眉間。
阿朝喉間傳出一聲破碎的嘶喊,然而片刻的混沌與清醒沒持續多久,她的眼睛便慢慢閉上,蒼白的臉色也逐漸恢復紅潤。
「行了,太剛烈了。」臨寒喟嘆一聲,拍拍手站起來,「來,小晗色,麻煩你把她抱上床,好讓她休息休息。」
晗色趕忙催生出草葉小心翼翼地把阿朝搬上床榻,輕手輕腳地給她蓋好被子,一回頭,發現臨寒已經邁出了門。
他當即瞬移出門,攔在了臨寒身前:「等等等等!臨寒,你先別走,阿朝她剛怎麼了?你又怎麼掐著點到了?」
「你的修為漲得還挺快。」臨寒揣著袖子打量了他一眼,笑得有些耐人尋味,「小晗色,知道太多沒什麼好處,何必給自己尋不自在?」
「別賣關子了,你快告訴我。」晗色心裡躍起憂懼,「你最常使毒了,難道你……」
「噓——」臨寒豎起食指,「話語一出口就成利器了,小心傷人傷己。她是方洛求來的,我是辦差人,你是局外人,就不要輕易踏入這漩渦了,以免壞了他們的美夢。與其關心凡人,你不如多操心自己和囂哥。」
臨寒禮貌地說完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躍過晗色身邊,一步瞬移到十丈開外,眨眼就不見人了。
「餵你等等!」晗色正想追上去問個究竟,身後又有聲音叫住他:「與神有緣的後生,你不必追了。」
他腳下一剎,回身而去,只見那頭白鹿站在台階上,身上散發著朦朧的白光,夢幻而神秘,聖潔而悲憫。
晗色腦海中突兀地閃現過些許畫面,忽而覺得山神極為熟悉。
白鹿來到他面前,犄角發著光,這是祂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吾見汝常來看望阿朝,為的什麼?」
晗色不由自主地後退:「我想著,鳴浮山里都是妖怪,只有她是凡人……除了方洛,她好像、好像沒有別人了。」
「你可憐她。」白鹿改了稱謂,「我也可憐她。你看,她像不像被豢養的家寵?」
不等晗色回答,屋裡傳來了驚呼,一妖一神一齊進屋裡,只見阿朝捂著腦袋慌張地下了榻,無措地站在滿地的狼藉里張望。
她蹲下去拿起一件未完工的袍子,忘卻了不久前自己何其絕望地撕碎了它,此時只是心疼不已地撫摸:「怎麼壞了,這是給方洛做的啊……」
晗色怔怔地看著,白鹿在他身邊開口:「後生,你相信人世有一種法子,能徹底扭轉人心嗎?比如從對一人厭憎,變成無可救藥的深愛。」
晗色心口裂開似的,恐懼壓頂:「我不知道。」
「晗色?」阿朝聽見聲音轉頭來看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屋裡亂,你先在一旁歇歇,待嫂嫂收拾完再來教你刺繡好不好?」
晗色見她笑,心卻揪起來,可他什麼也不知道,只能跟著笑,難抑酸脹地點頭。
阿朝邊收拾滿地狼藉邊笑著和他閒話:「你繡的吉服很好,給囂哥的那身很合身,就是你自己要穿的那一席難了些,黑蛟的鱗片太難繡了,虧得你有耐心。」
晗色看著她一人前後判若兩人,猜到了些許不願觸及的殘酷所在,視線模糊了。
白鹿趴在地上,嘆息如煙云:「後生,你看她,像不像一個提線木偶。方才那妖說『別壞了他們的美夢』,美夢是虎妖的,於她,怕是一場噩夢。」
阿朝拾起東西,起身轉頭朝晗色笑:「你放心,這些小驚喜我都藏著的,沒給人說嘴,方洛也不知道的,等來日囂哥看到了你的一片心意,他必定比誰都歡喜……」
腦海里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來了:「小草妖,你看看阿朝愛與恨的兩個模樣,再想想囂厲,你便明白了。」
白鹿又說:「後生,你身邊也有木偶麼?你的夢美麼?」
他不能言。
*
午後,晗色精疲力盡地回了竹屋,那黑蛟依舊不見人影,他便坐在竹屋前的台階,手裡捏著一縷小草,回想著白天所見,阿朝所示,白鹿所說。
「小草妖,其實你明白的,是嗎?」腦海里的聲音浮起。
晗色安靜了半晌,終於對著空氣開口:「你是誰?」
聲音鬆了一口氣,而後沉緩地回答他:「我,我乃天道。我的任務是幫助周隱脫離苦海,他最大的阻礙就是和黑蛟囂厲的孽緣,原本我想帶他偏離這一條軌跡,但我沒有想到最終兜兜轉轉,周隱還是到了囂厲所在的這裡。」
「周隱到了這裡……」晗色呼吸有些凝滯,問了旁的話,「你知道讓阿朝判若兩人的原因麼?」
「我是天道,當然知道。」聲音咽了下口水,「她被種了情毒,那種毒是一個叫臨寒的大妖做的,名叫沉淪花,取施毒者的鮮血做引子,在中毒者的心頭種出一朵血淋淋的花,那中毒的便會不可自拔地愛上對方。給阿朝種沉淪花的,就是鳴浮山的方洛。」
晗色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心口,眼前浮現了曾在夜裡見過的心口赤花。
「囂厲也是。」自稱天道系統的聲音說,「你以為他改變心意愛上你,事實上不過是沉淪花在作祟。你的時間不多了。此時你心裡一定有個天大的疑問,不用急,慢慢回想,囂厲轉性的分水嶺時間在哪。如果不出意外……你應該已經跑過一次,然後又被他抓了回來,這中間有段記憶,你是缺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