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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水晶球里的鮫人在月光下爆炸,無血無肉,炸成了無數泡沫。水晶球表面裂出無數縫隙,頃刻之間碎成了千萬碎片,裡面的泡沫被狂風卷向了八方。
一個泡沫吹到了晗色鼻尖,輕輕一挨,破滅為虛無。
晗色僵在了原地,時間停止了。眼前的世界化成了一攤血紅,渾身的骨骼一寸寸地斷裂,碎片全部湧進心臟里。
水陰被眼前景象震住了:「怎麼會這樣?!」
輪椅上的龍王怔怔地仰首,紛飛的泡沫在眼前化為烏有,他想起上一個令他見到這些泡沫的鮫人。他給那個鮫人取名汝安。汝安為他流第一滴淚做醫他的藥,為他流最後一滴淚做助他的毒,最後在他懷裡,也是如此,盡成虛無的泡沫。
不過是區區一個鮫人。
不過是……一個汝安。
龍王的瞳孔驟然化為金色,臉上瞬間催生出金色龍鱗,身軀驟然暴漲,須臾之間,一尾金色巨龍在混亂的水晶宮裡現世。
觀濤抬眼一看,震驚三百年:「化龍?沃日!他都坐輪椅上了還能化出龍形?!」
巨龍爆出怒吼,抬爪掀飛了一半群妖。
山陽橫掃一群東海水族,大罵了一聲臥槽,但他不退,悍然迎著真龍的威壓化出原形變為一條身軀龐大的巨蟒,迎頭就想正面和真龍硬剛。
水陰大喊了一聲哥,按住心脈也要化出原形,誰知一股狂暴的靈流突然從身後傳來,夜海之上狂風嚎啕,伴隨著轟然炸開的靈珠碎裂聲、青鋒破浪聲,一道嘶吼迴蕩東海:
「眾生烹其間!」
觀濤抬頭一看,震驚六百年。
不問劍拖著海浪從下爆起,一點螻蟻之軀,卷百丈驚濤,凝聚三尺青鋒前,跨海斬龍角。
啞巴劇烈地咳嗽,試圖耗費魂力操控坐騎向高空飛去,周隱忽然飛來,不小心一腳把他踩在鳥背上:「起!」
小松鼠田稻在他衣襟里沖天空哇哇大叫:「悠著點悠著點!」
不問劍卷驚濤當空斬巨龍,巨龍吼駭浪迎空吞不問劍,雙方一陣石破天驚的輸出,夜空中的靈流炸得海面上波濤滾滾,巨龍嘶鳴著褪去原形,不問劍嗡響著墜落。
周隱操控著飛鳥衝上去,鋪天蓋地的水汽中,晗色像血紅的斷翅蝶滾落,周隱眼疾手快地接住他,簡直像接住一顆滾燙的流星。
滿天血雨沾濕了飛鳥的白羽,晗色渾身浴血,眼睛叫血糊得睜不開,手還緊握著不問劍不放。這一回透支的靈力比前頭要強盛,衝散了他身體裡的換形術,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周隱看著這個長得和自己相似的存在瀕臨危亡,心悸得一掌打進他心脈里:「晗色,夠了!別再透支了,再不停下來你的靈核要爆裂了!」
晗色閉著眼,大口大口地嘔著血,身上催生出了青翠的草葉:「把餘音、餘音還給我。」
周隱心急如焚不知該怎麼辦,旁邊那啞巴突然僵硬地爬過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額頭相抵,微光浮現在兩人肌理相貼處。
一首鮫人的安魂曲渡進瘋狂的識海里,晗色劇烈地倒著氣,眼淚不停從緊閉的眼角迸落,逐漸衝去了血漬。
啞巴也流淚,滴落在他臉上,他的淚和晗色相反,越落越紅,到最後已成血淚。
周隱趁機奪走不問劍,配合著給晗色渡去靈力。這時底下的水晶宮又爆出了一陣光芒,他低頭看去,只見妖群之中,那滿頭是血的龍王掌心裡攏著一堆碎片,山陽他們也是一副要暴走的樣子。
周隱心裡一沉:「定海珠碎了。」
小松鼠田稻唏噓地搓起爪子:「沒辦法啊,命運軌跡變了,囂厲這下更沒命了。好歹不能讓晗色出事,不然萬一來日那位神降世,光憑你處理不了啊……」
周隱搖搖頭,收回視線一看,只見那啞巴埋在晗色肩上,兩人雙雙暈死了。
沒一會,灰色的大鳥接連撲扇著飛過來,灰頭土臉的山陽、水陰、觀濤跳上來,查看暈死的兩人的狀態。
「如何?」
山陽兩手在晗色和啞巴腦袋上輕搓,一笑比哭還難看:「回家。」
*
夢境之鄉,有少年笑起。
「吃魚嗎?」
晗色猛然驚醒,他迅速爬起來循聲望去,只見周遭是他夢見過數次的天鼎山,前方有個黑衣少年站在小溪流里,手裡抓著活蹦亂跳的鮮魚。
晗色定定地看著這個少年模樣的囂厲,知道自己又在做夢。
少年囂厲費勁地抓著魚,赤腳趟著水走來:「倚玉,這魚一定很好吃。」
晗色閉上眼,弓了背抱緊雙膝。這個小小的動作讓他發覺了這次夢境與以往的不同,之前他做夢,他只能用周倚玉的視角看,言行不由他自主。可這一回,他發現只要他想,這個身體就能隨他意動。
「烤了吃還是煮了吃好呢?」少年囂厲上岸來,身上的水珠閃閃發光,「要不煲成魚湯吧,喝湯好像更補身體。倚玉,你為什麼拿不禍刀捅自己左肩?多疼啊。」
晗色不理會他,站起來朝他跑去,劈頭蓋臉地奪了他手裡的活魚,飛跑到小溪上,把魚放回了溪里。
那尾魚一回到溪里,當即搖首擺尾地扎進清澈純淨的雪水中,水紋倏忽一閃,紅魚尾,清雪水,魚兒游向了不知處的遠方。
晗色看著它遠遊,有些站不住,蹲下來揪著草,眼淚砸進溪里,一滴一滴如餞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