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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編好了草鞋的底,用催生的草葉垂下去丈量餘音的腳掌尺寸,先給他編鞋子:「你腳背上都是傷,用人的腿行走是不是很不習慣?」
「哥哥心疼我嗎?」餘音又開心了,「沒事的,那些傷都不要緊。你看我現在就好好的,能背著你滿山遍野地跑,也能抱著你在水裡四平八穩地游,天上地下,空中水裡,你想去哪我都能帶你到達。」
晗色眉頭揚得一高一低,拿著編好的鞋蹲下去讓餘音試試:「你現在說話也太順溜了,一點也不像以前那樣磕磕絆絆,咕咕咕地念叨個不停。」
餘音也跟著蹲下來,用他得天獨厚的好嗓音訴衷腸:「是,你不在的時候我隨處學的,我必須得改變自己,我想變得和你一樣。不,要比你更強,這樣我才能更好地保護你。」
晗色著實感動,這就是吾家崽崽初長成的喜悅嗎?
但他又不留痕跡地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丟丟。餘音的相貌、聲音、靈力乃至性格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警惕。他想著再過些許日子,大約就能習慣了。
「穿著試試,適合嗎?」
餘音把草鞋穿上,興奮得找不著北:「合!太合了!哥哥你怎麼連草鞋都會做!」
「草鞋算什麼,它最簡單了,我還繡過……」晗色指尖凝固,隨即哂笑,「不過我衣服做得不好,就不整活了。」
他抿著唇飛快地給自己也編了一雙草鞋,把上一雙鞋子忘得一乾二淨。
「這樣,我們就先假裝當個破破爛爛的乞丐,就這麼亂糟糟地到人間去晃悠,怎麼樣?」
「好。」餘音麻利地穿上了草鞋,「只要是和晗色一起,當個乞丐也很好!」
晗色樂了,他邊走邊扯著自己左手上的紅線,但奈它不得。
「對了,我現在有個新名字叫曹匿,以後你可以用新名字稱呼我,叫哥哥或者乾爹都行。」
餘音歪頭端詳他的面目,表情逐漸一言難盡:「好吧。不過哥哥,雖說拋開過去才能迎向新的將來,可是你現在相貌氣息名字都變了,你要是不流血,我就認不出你來了。我怕你哪天又想一個人靜靜丟下我……」
啊這。
丟下倒不至於,可是他來自東海,總有一天會回到海里去不是嗎?
晗色思緒萬千,他琢磨了一會:「我卷進了一個叫做守山人轉世的漩渦里,氣息還是要藏一藏的。不過你放心,哥不會一聲不響地離開你。」
他把天鼎山和守山人的利害關係說了一通,餘音點著頭但不甚在意,他邊走邊往四方看看,確定沒什麼人才撒嬌似地向晗色提小要求:「那要是在安全之地,我能不能還喊哥原本的名字?」
「行啊。」
「那那,哥偶爾的時候,能讓我看一看你原本的模樣嗎?」
「這不行。」
「!!為什麼不行?哥原本的模樣多好看啊!那個我不是說現在不好,就是以前太好看了,現在看著總怪怪的……」
晗色好笑地看餘音磨著要見他原裝的意態,大鮫人如今話多活潑,有這樣的同伴相伴,路途便也不那麼無趣。他們結伴走了大半天,忽走忽瞬移地穿過山野,終於來到了凡人聚集的第一個城鎮。
餘音隱藏了通身妖氣,兩人一起同手同腳地走進人鎮,東張西望的,與人世格格不入。餘音高大英俊,衣衫襤褸,還惹了不少行人注目。
晗色什麼都看,看得腦袋有些懵,從前只和妖怪打交道,他還沒見過這麼多活生生的人。凡人們建造的房屋並不比鳴浮山裡的妖宅宏偉精緻,但這裡有集市,有熙攘往來的遊客,有熱鬧非凡的以物交物。
長街上有攤子賣蝦餡雲吞,餘音最愛吃魚蝦,聞到那香味肚子就咕咕個不休。晗色回想起在雜書里看過的人間生活,手忙腳亂地去摸懷裡的乾坤袋,摸出一塊小玉石,拉著餘音同手同腳地蹦躂到那攤子前問好:「你好,我身上沒帶現銀,請問這玉能換你多少碗吃的?」
攤主抬眼一看,下巴差點掉進煮雲吞的鍋里去。
沒一會兒,六大碗雲吞擺上了晗色和餘音落座的桌上,攤主笑容燦爛地作揖:「兩位只管吃,不夠儘管叫!」
晗色從懵逼中回過神來,有模有樣地朝攤主抱拳,鬆開手的時候餘音已經迫不及待地端起碗開吃,結果就是被燙了一嘴。
他噗嗤笑開,餘音挨過來開心地說悄悄話:「這是我第一次吃熟食!」
晗色笑容就凝固了。他想起餘音還在鳴浮山時的飲食,那時他是未開化的金鱗鮫人,裝在一個流光溢彩的水晶球里,三餐吃活的魚蝦。但出鳴浮山後他便化為了人。聽他剛才的話語,即是說他在山外學習世間的粗淺準則的時候,吃的都是生食。
以人形撕開活生生的血肉進食,就好像他當時毫不猶豫地生剖犬妖的靈核。那靈核有什麼用處?想來應當是增強自身妖力的快捷修煉方法。當然了,那犬妖從前害過餘音,有此結局算是在因果循環之中。
晗色這麼想著,還是忍不住抬手掩口,複雜又難受。餘音一臉孩子氣地吃雲吞,他還不會用筷子,笨拙地用勺子舀起雲吞遞過來,一笑虎牙尖尖:「哥哥,你也吃一個,很香!」
雖然塊頭大了,笑起來倒還是和從前一樣無邪。
晗色剛想應承,長街上便傳來了一陣騷動,傳來一陣女子的吱哇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