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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問過囂厲這個名字的意思,但大妖怪不耐煩地說他沒文化,不曉得。
「晗色?晗色!」
囂厲的聲音好聽,每每喚他的時候,即便語氣不太好,小草精心裡依然像發芽了一樣,說不出的孺慕和美滋滋。
但很快他就美不起來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囂厲把他從盆栽里拔了出來,毫不客氣地屈指彈他,「睡什麼睡?化形!」
晗色被那鐵手彈得腦殼發疼,只好趕緊化出了人形,誰知脖子正被囂厲掐著,卡得他呼吸不暢,連忙誒呦誒呦地叫喚起來:「囂厲我錯啦,太勒了……你鬆手好不好?」
囂厲沒有鬆手,反而手臂發力,單手將他提溜了起來,晗色的腳頓時著不了地,懸在空中不住撲騰:「呼、呼——」
「你錯什麼了,嗯?」囂厲個子比他高了大半個頭,此時直接將他拎到視線齊平的位置。他眯著眼打量晗色難受的模樣,看小替身被自己掐得眼角泛淚,越是痛苦不堪,他就越是痛快。
晗色在空中難受得直蹬腿,囂厲一隻手就能將他碾成渣渣,方才的安心感和隱秘欣喜蕩然無存,他嚇壞了,眼淚珠子不停地掉,上氣不接下氣地認錯:「我不該偷懶……」
就在他兩眼一黑要窒息過去,囂厲終於鬆開了手,晗色跟片落葉似的掉落在地上,嗆得死去活來。一抬頭,模糊的視線里漲滿了明堂中央掛著的畫像,上頭那與他長著相似面容的仙君含著淺笑,那麼優雅從容,美麗非凡。
咳嗽間,晗色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這樣的狼狽。
「還愣著幹什麼?」
「咳、咳……我這就去……」他只得馬上爬起來,忍著不適出門去打水。
竹屋外不遠處鑿了一處溫泉,常年泛著活水,溫度十分適宜。晗色踉蹌著跑到溫泉前,拿盆裝了熱水,又急忙擇摘了剛盛開的時令鮮花撒在水上,試過溫度後再喘著氣端回竹屋裡。
檐下風鈴叮噹,他跨過門檻進屋內,黑蛟囂厲已經做回了床榻邊上,一副等著人伺候的大爺模樣。晗色再不敢試他的底線,連忙垂著腦袋把水端到他面前去,同時心裡不住地唧唧歪歪,罵罵咧咧。
你這尾臭長蟲!講究這麼多幹什麼?大壞妖,麻煩精!
囂厲撥著熱水上面的花洗手,又伸手把晗色腦袋上不自覺長出的草葉子硬生生地拔了下來:「又長葉子,心裡在罵我什麼?」
「嗷!」晗色跟被薅下了一縷頭髮一樣疼,眼角更紅了,但又不敢抗議,只憋屈地小聲哼唧:「沒有的事兒,我是在想別的……」
壞長蟲,咒你放屁砸腳後跟!
囂厲又拔下了他頭頂的一根葉子,疼得晗色端水的手一抖,傾倒出了盆里的水。
囂厲看著自己被潑濕的衣袖,不知怎的又發了脾氣,直接屈膝把水盆頂開了,打濕的花瓣和熱水倒了滿地,晗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大妖怪壓到地板上欺負。
他的腰身叫囂厲鐵鉗一般的手掐著,那力氣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腰給掐斷,疼得他不住蹬腿:「囂厲!囂厲!你幹什麼啊?」
囂厲猩紅著眼睛盯著他的臉,目光浸透了恨,掐著他壓了許久才鬆開,寒聲道:「我當初就該在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把你吞了。」
晗色疼得直吸氣,聽到這話更疼了,茫然無措地吧嗒吧嗒掉眼淚:「真的假的?」
囂厲臉色陰鷙,晦暗地盯了他一會,轉身直接走了。
晗色揉著腰從地上坐起來,後背和長發都讓灑在地上的水打濕了,惹得他心有餘悸。相處了這一季的時間,這是他頭一次領教到黑蛟的喜怒無常,先是掐他脖子,再是掐他腰,還放言要吃了他,當真是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他緩了一會就起身出竹屋,生怕待會囂厲要使喚他,結果他沒有及時到又惹那黑蛟抽風。誰知剛捂著腰沒走出多遠,晗色就聽見雷鳴似的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尾威風凜凜的黑色巨蛟飛上天空,騰雲駕霧地遊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囂厲的原形,著實巨大和壯觀,看得他都痴怔了。
不愧是大妖怪,那般自由和肆意。
正羨慕和憧憬之間,方洛急匆匆地跑來了:「啊呀,小枸杞你還活著嗎?」
晗色回過神,不解地反問:「我怎麼啦?」
方洛不安地搓了搓他的虎爪,虎臉上一片愧疚:「我昨天忘記提醒你了,每年的這一天,囂哥他心情都會不好,一定要找個什麼東西來出晦氣,對了你沒事吧?」
「差點讓他吞進肚子裡去了!」晗色一手揉著腰一手揮舞著拳頭,「他為什麼心情不好啊?」
方洛捻了捻他的虎鬚:「還有什麼啊,跟那姓周的小仙君有關吧。」
說著他便用那種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晗色,很是同情:「囂哥他脾氣又臭又硬,時不時還要瘋一瘋,但這鳴浮山里他就是老大,你要是受了他的糟/蹋……我也幫不了什麼,頂多就是、就是事後整點跌打損傷的藥給你什麼的。」
「哦。」晗色大喇喇伸手,「現在就給我好不好?他剛才差點把我的腰給捏斷了!話說我剛才看見一坨黑色的東西飛上了天,他出去了嗎?」
「是,估計又是跑到東海那邊去找晦氣了……」
「囂厲走了……還有這等好事!」晗色喜形於色,也不管方洛要藥酒了,撒著蹄子就往大山里跑,「我要找個靈氣充足陽光明媚的好地方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