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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官員三三兩兩結伴,獨有他一人穩步在前。
周圍空寂,往外是高高的宮牆。顧恪決不言不語,不喜不怒,面如冷霜。莫名給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錯覺。
但相處幾年,大家都知道他常年是這副樣子。
有膽兒大的,找到說辭便鼓起膽子走上去攀談。這樣有一便有二,顧恪決身旁很快圍了人。
「首輔大人,您給我那書我已經抄好了,不知您何時有空我給您送去。」
顧恪決側頭,微點:「明日。」
得了應答,那官員像是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下,還是笑道:「是。對了,還未來得及恭喜大人,喜得良妾。」
「恭喜大人。」
「恭喜啊……」
顧恪決面色不變。他母親,到底是怎麼將這事兒瞞著自己辦成的。
要是顧母在這兒,指定白眼給他一翻。也不想想誰像是嫁入宮裡似的,整天忙著朝堂的事兒,也不顧一顧自己。
朝堂上,顧恪決將家裡那人拋之腦後。
但時不時的,腦中便像字帖上多了的那滴墨似的,偶有擾神。
「首輔大人。」
「首輔大人?」
顧恪決回神,舉著笏板上前一步。「尚書大人所言在理,但……」
退回自己位置時,顧恪決已經意識到自己過於分神去想顧府那人了。他輕輕吸了口氣,又默默吐出。像是要將心中的濁氣全散了去。
而此時此刻的元阿笙絲毫不知道某人頭一次有了不同於朝事的困擾。
他美滋滋地抱著枕頭翻個身,腿兒一抬,搭在上面繼續呼呼大睡。
「少爺啊,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嗎?」
豆兒坐在腳踏上,杵著臉碎碎念。
「少爺,飯菜都涼了。」
「少爺,今兒個早上您要去敬茶的。」
「唔……」元阿笙捂住耳朵,圓白透著粉的腳趾頭蜷了蜷,「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少爺——」
「豆兒啊,你家少爺我就睡個懶覺怎麼這麼難呢。」元阿笙無奈攤手,跟翻煎餅似的轉個身面向床外。
「要敬茶。」豆兒站起來,將元阿笙的衣服往裡推了推。
「誰說的?」
「夫人說的。」夫人是元府的主母。
「昨兒個前院傳話說了不去打擾,且顧恪決他娘也沒在不是。」
「噓——」
「少爺,你怎麼能直呼首輔大人的名字。」
元阿笙虎牙淺露。白白尖尖的,像是要逮著人咬一口。「好,我不叫。」
糟老頭子,最好別讓他見到了。不然骨頭都給你弄散架!
上輩子打工,這輩子做妾。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撐著身子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元阿笙抖著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吃完早飯,趁著豆兒去還碗筷。元阿笙望了望屋外還不算熾熱的太陽,挪步出門。
初來乍到,熟悉熟悉環境,也好為以後的生活做個準備。
若說他對顧府的第一印象,那一定是在蓋頭下看見的乾淨地面跟綠蔭成團。一眼就知,顧府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但是他住的這地方卻與後門那塊兒不一樣。光禿禿的,草不見一根兒。
門口是一片開闊的青石板鋪成的空地,約莫二三十平。
平地外是新翻出來的泥土。說是新翻,也不過是將雜草給扯了個乾乾淨淨。還留下幾株跟豆兒一樣營養不良的菊花跟月季。
沒了根系處雜草的遮掩,幾株花苗根系上端的葉片微黃,莖細而長,更顯羸弱。
花圃中間,一條細長的溝渠穿插而過。裡面的水流潺湲,清冽得能見到下邊的苔蘚。水聲淡淡,聞著覺其中好似透著些涼意。
也不知道從哪兒來,流到何處去。
除此之外,側邊的花園更大。堪比一間屋子的。元阿笙往那邊繞去,跟著院牆走著前面便有了個小池塘。
「這環境,置辦起來後准不錯。用來養老在合適不過。」
仰頭,好不容易見著一棵正茂盛的芭蕉。不過也是從外頭探進來的葉子。
元阿笙抬手拍了拍。「你好,芭蕉。」
一牆之隔,顧恪決站在芭蕉外的小路上。星眸落在搖晃的芭蕉樹上,將裡面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看來,他也是不願意來的。這一趟興許沒來錯。
腿後一重,一條毛色油亮的狼青甩著尾巴用鼻尖拱了拱他,像是催促著他繼續往前。
「不急。」
「汪嗚——」狼青低哼,立馬跑了出去。
元阿笙這邊才踏出門,立馬對上一條大狼狗。他背脊一僵。
誰來告訴他,為什麼還有狗守門。
監視嗎?
顧恪決觸及那揚唇出來的人,往前的腳步回落。
他本在院門側邊的小路,人出來便正看一側影。
冰肌玉骨,明似妖荷。
本欲收回的視線停駐幾分,黑眸無波,看不出什麼。
腿邊微癢,草聲窸窣。
顧恪決低頭看著被自己撩動的草葉,後知後覺他剛剛是往邊上走了一步。
他抿了抿唇,重新出來。抬眼看去,人卻已經不在門口了。
「汪汪!」狼青雙眼幽亮,衝著他低叫兩聲。
顧恪決在原地靜思片刻,衝著狼青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