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燕凌活了整整八年,也沒見過比這個更奇怪的事兒。
「是挨了夫子的罰才抄書。不給銀子。」
或許是看出了元阿笙的想法,燕凌說得更多了一點:「抄書的字跡必須好,不好會被送到國子監供其他人『賞看』。借出去的書也不得有一絲的毀壞,否則照價賠償。」
「這麼怕損壞他還借?」
元阿笙睫羽抖動得飛快,就連一旁的顧棋安都看出來他的不對勁兒。
燕凌:「這個或許得問夫子自己。」
「這怎麼行!」元阿笙略微激動。腦子裡有霎時浮上豆兒的那句話。
顧恪決來過。
他以前都沒來過,這次為什麼要來!來了就算了,為什麼還要給他換衣服!
這是簡單的換衣服嗎?
這是個老頭子在你昏睡的時候扒了你衣服。
你能忍!
不能,當然不能。
可是這老頭子確實名正言順呢。
你又能如何!
「不行,我得找他要說法去。」元阿笙一把掀開被子,胡亂扒拉過衣服套上。
「哥哥,你去哪兒啊!」顧棋安立馬跟上去,緊緊抓住他的衣擺。
燕凌皺眉,飛快擋在了顧恪決的身前。「你還沒好。」
「少爺!」豆兒幾個聽見叫聲趕忙出來。
「少爺你怎麼下床了啊。朝食已經做好了,我馬上給你送來啊。你回去坐著。」
門口冷風一吹,元阿笙盯著外面幾個一臉為難的人忽然覺得腦子有一瞬間的清醒。
像抓住了什麼,可細想,又沒了影兒。
他眯眼,忽然問:「顧恪決除了昨晚來過,還有什麼時候來過?」
阿餅只嘆主子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少爺會急不可耐地去見他。他忙道:「少爺,主子說你要是想知道,等你病好了就去找他。他親自告訴你。」
「我現在就好了!」元阿笙說著要扒拉開堵在門口的幾人出去。
顧柳搖了搖頭,碰了碰身邊還杵著的人。
「顧棲,想想辦法。」
顧棲:「主子說,您要是沒好完,他會颳了我們的皮。」
顧柳詫異。
主子何時說過這樣的事兒。
顧棲:主子昨天的一個眼神兒,你沒看懂?
「真的?」元阿笙狐疑。
那老頭三番五次得躲著他,這次真的敢見他了?
「是真的。」外面的一群人齊齊點頭。
「行吧。」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忍忍。
這病一連養了三天。
三天之後,元阿笙被雲瀟院裡的人裹得像一個笨拙的大白熊,抱著個暖手爐,遲鈍笨拙地往小亭子裡挪去。
穿得厚實,到時候無論是他動手還是老頭子動手,他都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些天一直在下雪。
一路走來,以前熟悉的景致被完全遮蓋了了去。到湖邊的時候,只有那一汪澄澈的湖水依然碧綠如玉。
湖邊,亭子依舊被厚厚的帘子裹住。連靠近湖水的這一面,也沒留下什麼可以窺探的縫隙。
元阿笙心底一沉,不由得緊張地捏緊了暖手爐。
他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進入肺腑。元阿笙已然站在了亭子前。
他緊盯著帘子上的花紋。
喉頭滾了滾。
「顧、顧大人,我可以進來嗎?」出口才知,他聲音已經發啞。、
帘子幾乎在他蹦出第一個字兒的時候就被掀開。
溫暖如春的氣息撲面而來,元阿笙舒服地眯了眯眼。
可心肝一顫,忽然被攫住了視線。
顧恪決身子壓得很低,低到矮一點就能貼在元阿笙的臉上。見人緊張得睫羽哆嗦,他忽而低低笑開。
「哪裡有什麼顧大人。」
顧恪決彈了一下小少爺額前的碎發,打趣道:「小少爺膽子未免也太小了。」
元阿笙睜眼。
亭子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個顧雲霽。
他腳一跺,惡狠狠地碾了碾——
「又唬我!」
顧恪決自然地幫他把大氅拿下,揚了揚眉。「哪裡唬你?誰唬你了?」
他不介意在說出自己的事兒之前逗一逗小少爺。畢竟在顧恪決的往來人群中,最笨的就是顧行書,哪裡有小少爺這樣傻得明明白白的。
再說,他也有股子悶氣。
不休就和離,也虧得是小少爺能想出來這個主意。
元阿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仰頭:「你一直在這兒?」
顧恪決攏著小少爺的大氅放在榻上。邊道:「吃完朝食後來的。」
元阿笙一眼掃見桌子上的筆墨紙張,看著像是在練字。「那你之前就沒有人來過?」
顧恪決坐在小榻上。
手抵著自己的下巴,仔細瞧著小少爺那股鬱悶憤怒又發泄不了的模樣。
嗯……或許他當時聽到小少爺要走的消息就是這樣的。
「有……」見小少爺迫不及待得身子不自己地往他這邊傾,顧恪決眼裡笑意點點,「倒是沒有。」
元阿笙一惱,巴掌給他糊過去。「到底有沒有!」
顧恪決接住,握了一掌心細膩的軟肉。
他晃了晃小少爺的手,道:「沒有。」
「我又被騙了!」
元阿笙猛地抽回自己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