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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樓主。」眾人應道。
「你還真不客氣。」容疏華嘟囔了一句,「那,晚上咱倆,嗯,也帶上舒姑娘,一起去附近花船上玩吧,住店的客人,能免去酒水錢。」
沈乾夕頓時警惕:「你不是才說,雲錦樓只是喝酒住店的酒樓嗎?」
容疏華嘿嘿一笑:「雲錦樓自然是,但旁邊成江上,有一間花船。」
「我不去。」沈乾夕想也不想地拒絕,「我寧願把那時間花在吃飯上。」
「你答應我了,不許賴帳。」
「我幾時答應你了?」
「就剛才,你不是說,你陪我胡鬧沒什麼嗎?」容疏華雙眼彎彎,一臉計謀得逞的笑意,「沈樓主一向言而有信,珍饈美食,花船上也有,喚幾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作陪,說不定更美味呢。當然,如果你寧死不從,我肯定不會勉強你,我自己去玩也不要緊。」
「……」沈乾夕無語半晌,重重嘆了口氣,「好好,我去就是了。」
第11章
成江,夜。
明月皎潔,江水漣漪,泛出層層疊疊的繾綣波紋。江上有一座花船,紅漆朱瓦,賓客絡繹。花船隨著江浪輕輕搖曳,燈火笙歌,暗香縈繞的錦繡綾羅一浪一浪,拂過浮世中的不盡繁華。
東側一間花室中,容疏華用綢緞蒙著眼睛,同幾個花娘玩捉迷藏。
「咦,這是誰的手帕?」容疏華撲了個空,卻抓住了花娘匆忙間掉落的絹帕,他將絹帕放到鼻子下使勁聞了聞,「嗯——這是茉莉香,茉兒,是你的帕子吧?」
「哎呀,容公子真是……」茉兒掩口,輕嗔道。
「原來你躲到那去了。」容疏華立即轉身,向聲音摸去,「來讓我聞聞,你身上是不是更香。」
「那容公子就來抓茉兒吧,抓到了,茉兒就答應公子。」茉兒嬌笑著,又向一旁輕輕躍開了。
容疏華在那頭鬧得歡,房間一角,舒泠的目色卻比夜色更黑。她坐在沈乾夕旁邊,陰沉地看著在屋子裡折騰的容疏華。
究竟在搞什麼鬼?她一開始,明明只是為了混入竹醉山莊,才會答應當沈乾夕的護衛。可是——為什麼現在,她會坐在一個如此烏煙瘴氣的地方?為什麼容疏華會突然出現?又與沈乾夕同行?為什麼沈乾夕居然答應了陪他來這花船?為什麼他自從進屋入席,就一直在吃吃吃,吃吃吃,完全不管容疏華如何胡鬧?
容疏華終於抓到了那個叫茉兒的花娘,他仍蒙著眼,一手抓著她右手,一手攬著她的腰,湊到她頸邊輕嗅。茉兒連聲嬌笑,一邊直說「好癢」,一邊用左手軟軟捶打著容疏華的肩膀,衣領在扭動中微微舒展,露出一雙精緻潔白的鎖骨。
眼前場景越來越香艷,舒泠終於忍不住移開了視線。她雖然長居蒼目山上習武,去歲才第一次下山,但該了解的知識,葛覃都教過她。她心中愈發煩悶,然而,目光掃過右手,她卻猛然發覺,她的右手竟有一些,輕微地顫抖。
她心裡突地一驚。
她究竟怎麼了?——她怎能如此輕易,竟因為無關緊要的事,而亂了方寸?
這一驚之下,舒泠的心神已恢復清明,呼吸也迅即冷靜下來。她不能再被這些莫名的事情影響了,如果此時,有人來取她性命,就憑這雙手,她要如何握住刀?
思緒至此,舒泠長長呼了口氣,目光重回凝定。那頭容疏華,又開始了新一輪追逐。
「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沈乾夕察覺到身旁動靜,停下手中筷子,側頭問,「你一直坐著,是不是覺得無聊?要吃些東西嗎?這裡江清酒口感不錯,但你可能不會喝,要不然嘗嘗冰糖山楂露?」
舒泠神色平淡,靜靜看了沈乾夕一眼:「我出去透一透氣。就在門口,不會走遠。」
沈乾夕眼中露出幾分驚訝,見舒泠說著就從地上起身,他也趕忙站起來:「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他轉頭喊容疏華,「哎,疏華。」
「嗯?怎麼?」容疏華聞聲停住腳,扯下一角眼罩,望向二人,「你們要走了?這才不到亥時,再陪我待一會兒嘛。」
「不是,我去門口醒一醒酒,不會走遠,你有事喊我。」
「噢,行,你去吧。」容疏華擺擺手,又將眼罩戴上,猛地朝身側一個花娘撲了過去,「哈哈,香檸,抓到你了!」
「哎呀!容公子,您耍賴,這不能算!」
沈乾夕無奈地嘆了口氣,拉開屋門,對舒泠說:「別管他了,咱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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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細碎灑落,夜晚的江面蒼茫而幽深,倒是這座熱鬧明亮的花船,顯得尤為格格不入。船側走廊上,不時有龜奴端著茶酒點心匆匆經過,更有花娘隨恩客出來賞月吟詩,飄起一陣胭脂香氣。
沈乾夕走到船舷木欄邊,抬起頭,望向天空里一輪明月。微風攜著初春薄寒,輕輕吹起他的衣袖鬢髮,許是因景生情,他的眸中也漸漸染上如月色般的傷感。
「夜色真美。」許久,他忽然悠悠開口,不知是在自語,還是在對身側的舒泠說,「如果時光不會流走,該有多好。」
舒泠不免訝異,他為何突然說這些?但她只側目看了沈乾夕一眼,神色未變,沒有接話。
沈乾夕似乎也沒指望她會接話,將目光投向遙遠的水面,幽暗的夜空與江水,在盡頭匯成一線:「過去的都已經過去,可是以後,又會變得如何?像今日這樣肆無忌憚,自由笑鬧的日子,也不會再有很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