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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朱娘若不介意,在下其實打算帶兩壇回織鳳樓,讓樓中弟子也嘗一嘗這忘憂忘情之酒。」
「當然,有生意可做,哪有和銀子過不去的道理?」朱娘眉眼俱彎,巧笑嫣然,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快去給沈樓主拿幾壇忘君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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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結束,沈東城與朱娘道別,離開飛春閣。弟子牽馬跟在身後,沈東城隨意向前走去。
上次來俞州,還是六年之前,也並非這樣的深秋時節,仿佛到處都透著蕭瑟的冷意。一眨眼,乾夕也五歲了,時間過得真快啊,阿靜……沈東城默默念著亡妻的名字,忽然聽見旁邊一條小巷裡傳來了咒罵聲。
「不是我偷的,就不是我偷的!」說話的是一個只有五六歲大小的孩子,他衣衫褶皺骯髒,跌坐在冰涼的石磚上,卻一臉倔強,仰起頭,不服氣地反駁。
「不是你?那這東西為何在你房間裡?」一個小廝揮動右手,手裡似乎握著一個錢袋,「你倒是給老子解釋解釋?」
說完,他滿臉輕蔑地往那個小男孩身上吐了口口水
「那,那柴房,大家都能去!」小男孩極力爭辯,但他畢竟年幼,心裡又著急氣憤,更是難以解釋清楚,「跟我沒關係!我沒見過,不是我偷的!」
「你個小兔崽子,還想狡辯到什麼時候?」那小廝似乎漸漸失去耐心,不想再糾纏,直接抬起右腿,就去踢那個小男孩,「看來今天不打斷你一條腿,你是不肯承認了!」
小男孩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卻無處可逃,只好本能地抬起雙臂,護在身前。不過,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一個溫和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在巷子一端響起:「這位兄台,請腳下留情。」
沈東城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咄咄逼人的狠戾,然而那小廝聽了,卻下意識地一陣心悸,趕忙收住了腳。
「這位大人,」那小廝不知沈東城身份,但看衣著氣度,也知道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便躬下腰堆笑道,「這小……孩子不懂事,手腳不乾淨,小的只想略施懲罰,驚擾大人了。」
「嗯。」沈東城應了一聲,轉頭望向那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也正抬頭向他看來,雙眼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恐懼,蓄滿了淚水,然而他卻緊緊咬著嘴唇,硬是沒流下一滴眼淚。
沈東城不禁好奇心起,上前兩步,蹲在小男孩面前,溫聲開口:「你住在這裡嗎?你叫什麼名字?」
「我……」小男孩怔了一下,繼而卻垂下眼,「我住在飛春閣,我,我沒有名字,他們……他們都叫我小子。」
沈東城頓了頓,還未開口,那個小男孩突然探身,緊緊抓住了沈東城的衣袖。沈東城的手略微一動,但他什麼都沒做,目光安靜地聽小男孩急切地說:「我真的沒有偷東西,我,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了。」沈東城柔聲打斷他,看著他眸子裡的盈盈淚光,伸出手摸了摸他髒兮兮的頭頂,「我相信你。」
小男孩十分震驚,他怔怔地看著沈東城,甚至忘了該說句感謝的話。一旁的小廝也一臉驚訝:「這……」
「去和你們朱娘說聲,這個孩子,被織鳳樓帶走了。」沈東城卻直接拉著小男孩的手站了起來,「不過,看他衣衫容貌,你們應該不會在乎這個孩子吧。」
「是……是,沈樓主。」那小廝這才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他不敢多言,彎著腰,看著地上一大一小兩雙靴子,慢慢消失在了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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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長老看見沈東城領著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回來,雖然有些驚訝,但並未多問。沈東城也沒有解釋,帶小男孩去洗了澡,換了新衣,最後帶他去了酒樓。飯桌上,沈東城問起他的身世。
「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小男孩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我從小只有娘親,可是後來娘病了,每天咳嗽,我們也吃不飽,她帶著我,走了很遠才到飛春閣。後來,後來,她就去世了。」
「原來是這樣。」沈東城點點頭,又問,「那,你以後想做什麼呢?」
「我想……」小男孩轉轉眼珠,目光漸而流露出期待的光亮,「我想變得更厲害,這樣,就不會再有人看不起我,說我偷他們的東西了。」
「哦?」沈東城饒有興趣地眯起眼,「變得更強大,就只是為了不被人瞧不起嗎?」
「嗯……」小男孩又想了想,語氣染上興奮,「我還可以幫助那些受欺負的人,就像伯伯您幫助我一樣!」
「哈哈,你年紀雖小,想法卻不簡單。」沈東城笑了幾聲,竟開口發出邀請,「想不想隨我去織鳳樓?男孩子在飛春閣,既不能做管事,更學不到武藝,織鳳樓雖然不比南青劍派,但保護自己,保護他人的力量,織鳳樓都能給你。對了,我有一個兒子,和你差不多年紀,說不定,你們能成為朋友。」
「我,我真的能去嗎?」小男孩滿臉驚訝。
「當然。」沈東城溫厚地笑笑,「既然你想變得強大,正好,有個十分貼切的名字,你以後,就叫凌恆吧。」
「凌恆,凌恆……」小男孩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心中漫起從未體會過的溫暖,「謝謝您,我很喜歡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