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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覺得,夠了。
「罷了。」他移開目光,靜靜開口,「你們走吧。」
「疏華!」沈乾夕一頓,眼中既欣喜又詫異。
「白華,崇丘,回來吧。」趙修偃叫回二人,又對沈乾夕說,「記著,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不會有下次,我保證。」沈乾夕知道,刺殺皇儲是不可饒恕之罪,更況且,趙修偃是一個睚眥必報,從不姑息養奸之人。他雖然決定來救舒泠,卻絲毫沒有把握,真的能說服趙修偃,饒她不死,允許她離開。
可他答應了。居然答應了。
一時間,沈乾夕心底流淌著深切的感動,他誠懇地道謝:「疏華,多謝你……」
「不用謝我。」趙修偃抬手打斷他,一臉不耐,「你不要如此囉里囉嗦的。」
沈乾夕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竟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不再多言,將舒泠背在背上,正要告辭離去,又忽然頓了頓腳,「對了,你……知道是誰要殺你嗎?」
「你倒是終於想起,要問一問我了。」趙修偃丟給沈乾夕一個白眼,「想殺我的人,恐怕一天一夜,都數不完。」他看著沈乾夕凝重的目光,又輕輕勾起嘴角,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冷冷寒光,「無妨,所有人,我會一點一點,全部都殺乾淨。」
沈乾夕忍不住直皺眉頭:「你……」
「你不用擔心我,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背上的人,說不定更麻煩。」趙修偃打斷他,揮了揮手道,「快走吧,等其他宮裡的人過來,你們就無法離開了。」
「……好。」默了默,沈乾夕終於點點頭,向宮牆邊走去,「那你……多加小心,如果需要我幫忙,一定傳信給我。」
趙修偃應了一聲,沈乾夕這才長呼一口氣,背著舒泠,一邊經她手心,輸了一些真氣護住她心脈,一邊躍上牆頭,迅速消失在樹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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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高懸,夜色如墨。
景宮宮牆外,菀青牽著三匹馬,一動不動地站立著。凌恆卻像腳下上了發條,在宮門口踱來踱去,一刻不停。
「菀青,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呢?」不知走了多少圈,凌恆終於按捺不住,快步走到菀青身前,「樓主接到消息,就突然說要來皇宮,我不知道消息內容,樓主也不肯說他來做什麼。已經半個時辰了,樓主為何還不出來?他會不會有危險?」
菀青收回注視著晴朗夜空的目光,嘆氣道:「我如何不擔心?只是,你不必如此急躁,若一個時辰之後,仍等不到樓主,我就去找他。」
凌恆身子一僵,望向面容平靜的菀青,「咳,咳。」他忽然咳嗽兩聲,右手撫上胸口,嘴角逸出一痕苦笑,「抱歉,我雖然執意跟來,卻……」說到這裡,宮門內忽然傳來腳步聲,凌恆忙奔過去,正看見沈乾夕從宮牆陰影下走出。
「樓主!」凌恆舒了口氣,迎上前,「您離開這麼久,沒有半句消息,真是太叫人擔心了。您一切都順利吧?我幫您……」
他剛想幫忙接過沈乾夕背上之人,可走到近處,看見舒泠的臉,凌恆的手不禁停在了半路。
「樓主,這是……」凌恆緊皺眉頭,向沈乾夕求證。
「先帶她回去,我再慢慢同你們說,行嗎?」沈乾夕笑笑,向馬匹走去。
「您……」凌恆看著沈乾夕越過他向前走去,卻不肯跟上。他語氣平涼,亦帶了不悅,「是,您是樓主,您下命令,哪需要問我們行不行?」
菀青走上前,不發一言地幫沈乾夕將舒泠安置於馬背上。她沒有說一句反對,即使在看見舒泠時,也只是多眨了一下眼。
將舒泠放好之後,沈乾夕沒有立即上馬,走回凌恆身前。凌恆不肯與沈乾夕對視,視線落於遠處,目光不甘又不忿。沈乾夕看著凌恆緊抿的嘴唇,聽著他極力忍耐,卻仍從胸腔里發出輕微的咳嗽聲,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心中浮起愧疚之感。
她傷了他,而自己卻要救她。
夜風漫漫吹起兩個人的衣衫,沈乾夕終於嘆了口氣,將手輕輕覆上凌恆的肩膀:「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他竟然再找不到其他語言。
又是一陣靜默,凌恆閉上眼,似是在平靜心中的萬般思緒。片刻,他重重嘆息:「唉,算了!」說完他逕自越過沈乾夕,牽起馬,一步跨上。許是這動作太激烈,他又咳嗽了幾聲,「咳,咳……這裡可沒有信得過的大夫,樓主,回去吧。」
沈乾夕略略一怔,才笑起來,抬腳上馬。「好。」他一手攬住舒泠,另一手握緊繩韁,向左右看了看,「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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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舒泠發現,她躺在一張柔軟又舒適的大床上。
被子上繡著大朵大朵的鈴蘭花,指尖傳來光滑細膩的觸感,床柱雕刻著精緻繁複的花紋,鼻側傳來清淡宜人的香氣,燈燭明亮,夏夜微熱——這裡是,什麼地方?
青寂刀不在手邊,她不敢妄動,依舊靜靜平躺,試著讓真氣在體內流轉。然而真氣未過半寸,舒泠便覺胸口一滯,幾分痛感傳來,她忍不住微微咳了一聲。
緊接著,房間裡響起了腳步聲,和一個侍女的說話聲。
「舒姑娘,你醒了?感覺如何?」一個侍女將床幃掛起,微笑著探身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