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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我堵著一口氣。」老太太有些哽咽,「就算他立了大功,就算他有能力去奪,他卻更想冷眼看看先帝極力選的皇帝如何昏庸無能,他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有朝一日史書會記,先帝把江山交給趙珫,是最愚昧的決定,父子二人同樣昏庸。」
秀秀心尖一抖,她忽然想起趙璟琰接到出徵聖旨時說的那些話,趙珫無能,趙珫選的官無能,要靠他趙璟琰替他守江山。
當時只道尋常聽過,腹誹這人自大狂妄。如今細細想來,當時趙璟琰接到聖旨時,心中會是什麼情緒呢。
自小備受寵愛,被以儲君的要求和期盼全力栽培,少年時從軍立業,或許是身負先帝厚望離開京城的,卻沒想到世事多變,因流言母親飽受苛待,戰勝歸來先帝卻連一眼都不想看他,直接下了獄,再來就是逐出京城的聖旨。
或許當時的情況更加複雜艱難,連這道聖旨都是各種操作得來的,這才能得封安王、護住太妃,最終到江寧,一做就是將近十年的閒王。
如同喪家之犬,被逐出京城時,趙璟琰不過十八九歲吧,還未褪去少年意氣。他接先帝聖旨時,也許賭氣想這輩子都不會踏入京城半步,看你選的繼承人敗光你的江山。
然而,當他時隔多年,接到趙珫的聖旨時,眼看趙珫真這麼無能,江山都守護不住,他咬牙切齒,心中卻並沒有想像的暗爽。
他冷聲痛斥趙珫,最終還是披上了戰袍。
少年趙璟琰,該是意氣風發的戰神,替先帝守江山。先帝卻不信他厭棄他,退居江寧一隅,水鄉里搖搖蕩蕩八/九年。
秀秀恍惚想起葛娘子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他呀,頂頂的貴人,據說啊,當年差點當上天子!」
——最終,成了一句「差點」的談資。
秀秀第一次見到趙璟琰時,他就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直到今天,老太太說起往事之前,趙璟琰在她心中還是個專/制的暴君。
如今,秀秀無意窺到了他沒那麼厲害的過去,眼中竟忍不住浮上幾分笑意。
萬般情緒一掠而過,秀秀回到現實中,冰冷無情的沉重頭飾提醒她,現在的趙璟琰可是個霸道專橫的煞神,她很不幸被他困在掌心。
「都過去了,不提了。」秀秀溫聲道。
老太太撫了撫眼角的淚痕,有些難為情地笑道:「瞧我,年紀大了,盡說些沒用的。」
秀秀寬慰地笑著搖搖頭,她眸光流轉,「任小姐來江寧,有些事就已經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她輕嘆道:「老爺現在能這樣緊緊看著我,以後總會有疏忽之處,我背景單薄,鳴鳴還那么小,這安王側妃之名太打眼了,我擔心鳴鳴的安危。不如您做主,先把我和鳴鳴送出府,尋一個穩妥的地方避一避。」
老太太扶額,很是無奈的樣子,「璟琰對你霸道,就是要握在手心裡呢,我做了一次主,他心裡防著我,我縱有心也無力了。」
這結果在秀秀意料之中,她倒沒有多少氣餒。
老太太又道:「璟琰就是性子有些乖戾,他平生從沒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又加上你假死跑了一回,難免手段粗暴了些,現在正是看你跟眼珠子似的,哪裡會准許分離呢?」
秀秀心下嘆氣,罷了,以後再謀劃便是。
秀秀準備告退了,老太太欲起身送她,猛地眼睛一翻白,深深抽了一口氣,捂著胸口就暈倒了過去。
「老太太!」
眾人齊聲驚呼,亂成一片。
待老太太被扶到床上躺下,太醫仔細把過脈象後,趙璟琰一身玄色常服帶著凜冽的寒風大步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第30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趙璟琰大踏步走進來, 第一眼瞥見一旁的秀秀,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隨後望向榻旁的褚太醫。
秀秀看見趙璟琰一臉寒色, 佯裝不知他不許她來老太太這, 微微偏過頭不看他。
「褚太醫, 我娘怎麼樣了?」趙璟琰沉聲問道
褚太醫站起身,面露難色,「回王爺,太妃娘娘身患心悸之症, 此症唯有緩解, 臣無能。」
趙璟琰眼神陡然冷冽,周身氣壓驟降,「你是說, 無藥可醫?」
褚太醫蹭地跪了下去,額頭直冒冷汗,「臣盡力了,太妃娘娘之症臣實在是束手無策啊。」
趙璟琰閉了閉眼, 拳頭一下子攥緊, 手背青筋畢露, 他卡住嗓子似的問道:「我娘, 還有多久?」
「長則一二年,短則六七月。」褚太醫搖了搖頭,愁容滿面。
清芳清芝已經開始哽咽著小聲抽泣了,室內愁雲慘澹。
望著床榻上緊閉雙眼面色青白的老太太, 秀秀心中嘆氣, 老太太多好的人啊, 也才五十多, 身體看起來一直康健,本以為能長命百歲的。
褚太醫抬眼瞟了瞟趙璟琰,似乎還有話說,但嘴巴緊閉著,只是示意。
趙璟琰揮了揮手,讓室內的閒雜人等都退下去,秀秀也準備和清芳她們一道退出去時,趙璟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黑瞳深沉,秀秀不自覺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
「秀秀,你留下。」
其餘人都退了出去,室內只剩下昏睡的老太太,褚太醫,趙璟琰和秀秀四人。
秀秀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不自覺地留下來,也許是趙璟琰深深的黑瞳中罕見的一絲脆弱,讓她難得心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