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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怎麼說?」六兒娘喜上眉梢,兩手來回搓。
葛娘子示意她走近來,二人轉身走到樹蔭底下,葛娘子見四下無人注意到他倆,才壓著嗓子道:「江寧府來的信兒,頂頂高貴的人物要納妾!」
說著,葛娘子一手暗自指天,把六兒娘嚇得腿都軟了。
她啞著聲:「娘欸,是哪家王侯大臣?」
「恁地蠢笨!貴人名姓豈是你個農婦能隨意問的?」葛娘子瞪眼斥責,六兒娘忙擺手稱不敢。
「不過,看在你平日裡經常上門,我呀就破例給你指個方向。」葛娘子眼神一轉,嘴臉不知多得意,畢竟這戶人家可是她這輩子都摸不到門楣的高貴,給這家說姑娘夠她吹一輩子了!
「據說啊,當年差點當上天子。」
六兒娘這回腿是真軟了,若不是葛娘子預先扶她一下,只怕現在已經坐到地上了。
天皇貴胄啊,六兒娘攀著葛娘子的手臂,抖著唇問:「我家六兒能去選?」
葛娘子見她這副沒見識的蠢笨樣,心下鄙視,嫌棄地推開她,微微仰著頭,鼻孔出氣:「能不能選上另說,不過能有機會上人家高門大戶走一遭,夠你家炫耀的了!
所以我說你家六兒走運,人家老爺婚事不順,大師指點,要選個命格硬好生養的女子納做妾生個娃娃,才能破局。這不,一說命格硬,十里八鄉誰能硬得過你家六兒?我頭一個就上你家來了!」
畢六兒命格硬確是十里八鄉都知道的事。
她行六,卻是長姐,全因為前面五個都因為各種原因夭折了,生下第六個便是她。
六兒一出生就白白胖胖的,村里神婆說她命格硬,把前面的都剋死了,終於順利降生,只要她平安長大,就不會再克後面的弟妹了。
果然,六兒活蹦亂跳長到四五歲都沒事,六兒父母放下心來,之後竟一連生下三個健康小子。
神婆的話就逐漸傳開了,六兒命格硬,也就成了十里八鄉都知道的事。
世人信這些神神叨叨的,以至於六兒長到十八歲,相貌人品雖然是十里八鄉頭一等,也無人上門提親,生怕哪天被這命格硬的妨礙了。
六兒娘自打前幾年打牌時認識了鄰村的葛娘子,心裡就活泛了。
她看著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白皮膚大眼睛,乖巧勤快,若能去哪個大戶當婢女多好,不僅有月錢,要是被主人看上收房,畢家可就發達了!
因著這個心思,六兒娘逢年過節沒少給葛娘子家送些新鮮雞蛋。
葛娘子知道六兒娘的心思,可她也知道六兒命格硬的說法,擔心若有妨礙反害的自己一身腥,所以一直看破不說破,打馬虎眼敷衍六兒娘。
這回她在江寧府做事的老姐妹特意叮囑了,就要「命格硬」的,年齡不論,身家清白人老實就行。
時下身家清白的姑娘家誰願意有個「命格硬」的名聲啊?說出去多不好聽。葛娘子犯了難,想了幾天才一拍手,想起了六兒。
六兒娘聽完,只覺得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頭,樂得合不攏嘴,連聲道好,恨不得把葛娘子當菩薩供起來。
二人在樹蔭底下悉悉索索說著小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了一聲「六兒」。
二人忙回頭,只見一個朱發紅唇、粉面桃腮的女子緩緩走來,臂彎上掛著十幾個竹筒,壓得細瘦的肩膀微微塌下,明明烈日炎炎,頭巾下的芙蓉面依然白皙,白得仿佛在發光。
同樣是皺眉,旁的村婦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六兒柳月眉微皺,叫人忍不住想細細撫平。
畢六兒早知道娘盤算著把她賣給大戶做奴婢,遠遠看見她娘和葛娘子在樹底下說小話,心裡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這時,旁邊田裡的王婆婆瞧見了她,喊了她一聲,那邊兩人忙回頭看她,眼神皆是一亮。
葛娘子快走幾步,拉著她打量不停,「哎呀真是大姑娘了!這前邊、後邊,看著就是好生養的!」
葛娘子重點關注她的胸前二兩肉和屁股,六兒喚了聲葛娘子就羞怯似的避開了臉,這種看豬仔的目光真叫人心理不適。
六兒娘笑眯眯湊過來,指著六兒自豪說道:「我家六兒,這相貌別說十里八鄉頭一個,就是王府也去得!」
畢六兒和葛娘子都被六兒娘的豪言壯語嚇了一跳,六兒勉強扯出一個笑:「娘,你瞎說什麼呢?什麼王府不王府的?」
葛娘子白了六兒娘一眼,暗罵真是個眼皮子淺的婦人,八字還沒一撇就吹上了。
她沒管六兒娘,指著田邊幾個小子,咋咋呼呼的:「哎喲別把六兒姑娘臂彎壓壞了,那幾個畢家的,快把你們姐姐的東西接過去啊!」
六兒娘這才發現重物似的,慌忙喚田邊玩耍的幾個兒子來把竹筒竹籃都拿走。
畢家三個兒子被寵壞了,平時總是六兒幹活,不把竹筒遞到嘴邊不喝,這次破天荒被喊來接六兒手上的東西,個個都老大不情願。
一時間田壟上雞飛狗跳,六兒獨立其中,垂著眼,不驕不躁無喜無怒,仿佛早料到結局似的。
果然,六兒娘自是捨不得打罵兒子,她疼兒子們疼到心眼裡去了,最後還是她跟六兒兩人把竹筒竹籃擺好。
忙完後,六兒娘訕訕地拉著六兒到葛娘子跟前,葛娘子冷眼看完這一場鬧劇,莫名覺得畢六兒竟頗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氣勢,她幾回跟大戶主母打交道,對方也是這樣的風範氣度,臨危不懼,淡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