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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中軍司馬趕忙上前稟報:“所部十萬,將一十二人。浴血三十四日,現存三百一十四人,將三人……”
趙括含淚把手一擺,示意中軍司馬退下,回頭掃視了一眼身邊的將士,然後將手中戰刀高高地舉過頭頂,朝向了西方,厲聲吼道:“全殲秦軍!以安趙莊將軍在天之靈!”
“全殲秦軍!為趙莊將軍報仇!”河谷山野頓時便是震天動地的吶喊呼嘯聲。
當趙辛領著由五萬精騎組成的先頭部隊趕到沁水東岸的時候,秦國艦船正在絡繹不絕地運送著潰逃的秦兵。趙辛見狀忙勒馬舉鞭大喝一聲:“強弩大陣起!”頓時趙軍萬弩齊發,密集的箭雨如暴風驟雨般迎著秦軍傾瀉而去,“休得放走秦軍一人!”說話間趙辛已是一馬當先直衝進了秦軍陣中,身後五萬精騎便像颶風般一齊卷殺了過去。
身負重傷的王?剛被護衛抬上船,見此情景,也顧不上有傷在身,一骨碌滾下擔架,靠在船舷上,朝著左右道:“快!死戰號角!”隨著一陣短促激烈的悽厲號角聲響起,王?拼盡全力地朝岸邊喊道,“大秦將士!死戰退敵……”話未說完,竟是昏厥了過去。
秦軍此時卻早是驚弓之鳥,哪還想著抵抗。眼見遠處煙塵滾滾,頓時亂了手腳,一齊往船上擠去。船少人多,卻哪裡裝得盡?就算登船,也必是被爭相逃命的敗兵拖入河底,泅渡過河,分明也會在這漫天箭雨中喪命。
但看追兵已近,眾船便慌忙離岸而去。落後的秦兵無船可渡,被趙軍由後追上,猶如砍瓜切菜一般,更是自相踐踏,淹死無數。隨著海嘯般的慘嚎吶喊,瘋狂奔竄的潰軍混成了汪洋人海,頃刻間河水就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層層疊疊漂浮著的竟全是秦軍士兵的屍體,沁水幾近為之斷流。
溫熱的血腥味伴著蕭瑟的秋風瀰漫了整個河谷,待到天色完全亮起,沁水東岸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平息,整個長平戰場的黑色旌旗卻徹底的消失了……
當白起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是在沁水西岸的秦軍駐地了。三日過後,各路敗軍紛紛聚攏,清點兵馬,除司馬梗部未受攻擊損失較少外,其餘三路皆是死傷慘重,八十八萬大軍,僅存十九萬,三十萬新徵發的野王軍更是全軍覆滅,所幸精銳猶存,雖元氣大傷,但若固守關內卻是綽綽有餘,想到這裡白起的心終是稍稍安定了些。
此次大戰,敗就敗在了秦王新征的那三十萬新兵上。原本以白起之意,那三十萬新兵根本就是多餘,只需王?及司馬梗各分五萬精兵,據險而守,縱趙軍再多,又徒能奈何?但若沒有野王軍之鬆懈怠慢,怎會被趙軍一擊制勝?即使趙括再藏匿五十萬奇兵,以秦軍嚴謹,就算敗,亦不會像今日一般潰師千里。
“一世英名毀於此矣!”白起一聲長嘆,隨之而來又是一陣目眩。
長平大敗的消息傳回咸陽,秦王不由大急,生怕六國趁虛而入,一紙急詔召回了白起,由五大夫將軍王陵暫代軍務。
不想方才幾日,前方又傳來緊急戰報:趙括揮師趁勢西進,一戰便殲滅了王陵的五萬人馬,河內河東兩郡岌岌可危。
秦王再也坐不住了,連夜直奔武安君府而去。
不想,白起居然病了。聞著滿屋的草藥味,秦王不由眉頭一皺,一面宣召太醫,一面把府中總管叫來詢問。就在說話間,得知秦王到來的白起,已然匆匆下榻,披頭散髮地由家人攙扶著來到正廳參見秦王。
望著瘦骨稜稜行走艱難的白起,秦王雖於心不忍,但寒暄了幾句後,還是迫不及待地問道:“趙括已經攻陷河內,武安君病體可領兵乎?”
白起抬頭看了眼秦王認真而又迫切的神情,卻是微微把頭一搖:“我王之意還要守河東河內?”
秦王驚訝道:“武安君之意,卻是不要河東河內了?”
白起一聲嘆息道:“為今之計唯有暫棄河內河東,退入函谷關,據關而守,待元氣恢復再圖恢復。”
“武安君不肯出戰?”秦王把臉一沉,冷冷地說道。
白起被問得莫名其妙,默然了片刻,然後一躬道:“白起死不足惜,然守函谷,何須老臣?”
秦王冷哼了一聲,一咬牙關,起身拂袖,揚長而去。
次日,秦王也不召范雎商議,便詔命國尉司馬梗代王陵為將,立率十萬步騎出關馳援河東。
白起的病情雖仍舊時好時壞,但得知了秦王易將的消息,卻是愈發的不安了起來,竟支撐著病體匆忙進宮欲見秦王。不想在宮外卻吃了秦王的閉門羹。
“武安君,回去吧!大王不想見你。”老內侍顫顫巍巍地走出宮門,對著白起就是一躬。
“老總管,煩稟我王,司馬梗無戰陣之能,不可為將!若戰,以蒙驁穩健縝密,可保不敗。”
老內侍抹了抹眼淚,頻頻點頭道:“武安君放心好了!快請回吧!身體要緊!”
素來以沉穩明銳著稱的秦王,怎就突然判若兩人了?白起想不明白,只好猛地把腳一跺,讓家人左右攙扶著,一步一步走下了宮門前那高高的台階。走到台階下方,白起又不由回頭遙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咸陽宮,驟然長嘆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