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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秦國朝野亦沒有閒著。
對峙三年,本在預料之中。可如今三年已過,廉頗之趙軍卻依舊穩如泰山,既無糧草不濟的軍兵騷動,亦無輕躁出戰的戰機可趁,更沒有等到趙軍的臨陣更帥。
秦昭王畢竟是著急了,於是連夜召來了范雎:“大軍對峙日久,趙軍卻無亂相,丞相以為如何?”
范雎若有所思,竟沉默了良久。
“應侯想甚?”見范雎如此,秦王便知其定有妙計。
“臣已有對策,名曰無中生有。”范雎悠然一笑。
“何謂無中生有?”秦王頓時眼睛一亮,盯住范雎便再沒移開。
“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無而示有,誑也。無中生有,則由誑而真,由虛而實矣。”隨著范雎的言語,秦王的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笑容。
思慮了片刻,秦王一字一頓道:“丞相之意,趙無意更將,我便迫其易將乎?”
范雎釋然一笑道:“大王英明。”
“應侯可有成算?”秦王畢竟還是有些擔心。
范雎把頭一點,拱手道:“斥候已散布列國,很快就有消息。”
君臣正在議論,忽有密報傳來。閱過密報,秦王不由喜形於色,對著范雎耳語了一番,范雎於是點頭答應,拱手告辭而去。
夜深人靜,咸陽城內一片靜謐,惟有武安君府的書房內搖曳著昏暗的燭光,在窗欞上映出了白起與范雎的身影。
就在這年秋天一個驚人的消息迅速在山東諸國間流傳開來:秦國武安君白起身染重病,已經離軍回國了。
隨著流言的傳播,山東形勢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各國紛紛派出密使催促趙國開戰,同時在咸陽白起府邸門前想要一探虛實的各國使節斥候,更是絡繹不絕,終日不息。
不日趙王也得到了斥候的密報,白起怪病纏身,不能言語,更是頭髮掉光,眼窩深陷如黑洞一般,當真是不行了。得此消息,趙國君臣心中不由為之一振,上天開眼,惡人終是有惡報了。一時間朝野上下更是求戰聲四起,畢竟沒有了白起,趙國的五十萬大軍又有何人可敵?
正當趙國君臣得意洋洋的時候,又一個消息在邯鄲城中傳開了:秦所畏,唯馬服子趙括耳;廉頗垂垂老矣,何足懼之。”
趙王第一次聽到,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當真。可只短短數日,竟先後有二十多位大臣向他稟報了這一消息,趙王終於心動了。廉頗這些年來連吃敗仗,士卒傷亡慘重,已讓趙王有所怨怒了,可臨陣易帥畢竟是兵家大忌,在此緊要關頭趙王想到了平原君趙勝。
事不遲疑,趙王立刻派人宣來了平原君。
“本王聽聞市井皆言秦軍畏懼馬服君,王叔知否?”不待平原君在書房案前坐定,趙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平原君思忖了片刻道:“臣亦有所耳聞,但恐有詐,故而未敢驚擾我王。”
趙王一嘆道:“正應如此,然事出有因,如若埋沒良將,豈非趙國罪人?”
平原君於是慨然起身道:“既是流言,臣自當部署查勘,以正朝野視聽。”
隨後幾日,平原君府竟是大門緊閉,可一到夜間卻是燈火通明,不時有神秘人物進進出出。
十日過去,平原君再次入宮覲見趙王。
“斥候上黨回報,秦軍中馬服君父子傳聞確是流傳頗廣,然未有懼畏馬服子之說。”平原君抬頭看了眼沒有任何表情的趙王,又言道,“咸陽亦有密報,咸陽國人皆說王?雖不如白起,對付廉頗卻是綽綽有餘,唯馬服子與之不相上下。”
趙王摸了摸有些脹痛的腦袋,揣摩再三,卻是不知該如何決斷了。對趙括他自是十分欣賞,其軍事才能亦是有數,但趙括畢竟年輕缺少戰陣歷練,能否駕馭得了煌煌五十萬雄師,心中卻是無底。然則三年過去,長期的據守已經讓趙國背上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如此下去終不是辦法。如今白起將死,若一再舉棋不定而錯失良機,兩軍對峙的局面又將如何了結?
趙王揮了揮手,讓平原君暫且退下,就在此時,內侍稟報藺相如來了。
於是趙王讓平原君在一旁稍等,對著疾步走來的藺相如便是一笑:“上卿匆匆而來,所為何事?”
“邯鄲傳聞,臣亦聞之。此必為秦國用間也!趙括言過其實不可用也!”
“為何?”趙王的臉上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藺相如坦然道:“趙括此人只知紙上談兵,斷章取意,而不知應變之道,這般如何為將?”
趙王默然道:“上卿之論,偏頗也。”
“老臣論才,但以公心,我王明鑑。”藺相如話說一半,看著趙王愈發陰沉的臉色,便自覺打住了,又沉思片刻道,“李牧為將,大王以為何如?”
這時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平原君突然插話:“趙括雖不如李牧沉雄氣魄,更未有李牧之十歲從軍,然則李牧方才十八,軍中更未有趙括之聲望,震懾大軍談何容易?我軍將士多為當年馬服君故將,人人皆對馬服子敬畏三分。我王若仍有猶豫,即可宣趙括入宮對策。”
趙王心中一片混亂,於是揮手道:“你等且先退下,待本王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