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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是成婚二十多年來趙括第一次這樣稱呼姬華,“夫人所言,括何嘗不知。然歧路在前,無能為力也!”趙括明白,父子倆分道揚鑣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與興兒談談吧。”姬華懇求道。
是啊,是該好好談談了!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訴興兒,就像當初對高兒那樣!趙括猶豫著點了點頭:“括盡力而為罷……”死馬當做活馬醫吧!雖然沒有太大把握,但趙括再沒有精力去考慮其他了……
拒絕了姬華的隨行的要求,趙括獨自一人來到了趙興居住的小院前。咸陽解圍後,嬴政頒下特詔褒獎趙興,將他由國尉丞提拔為了輜重營主將,並勒令其回府養傷休息,待痊癒之後方可歸營任職。
借著月光,趙括悄然推門走了進去。
儘管腳步很輕,但佇立於小院石亭中的趙興還是察覺了:“父親?”
“傷……好些了麼?”趙括踱步走到石亭,微微伸手拉住兒子,尷尬地笑了笑。
“承蒙父親掛懷,不礙事。”趙興昂首拍著胸脯,虎聲言道,“家中憋悶,請父親與秦王求情,許兒提前歸營!”
“興兒便這般急不可耐?”望著兒子堅毅的目光,趙括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趙興並沒有聽出父親的言外之意,繼而慷慨陳述道:“合縱瓦解,李牧身死,列國人心惶惶也!當此時,若大軍東出,必獲全勝!”
“然汝並非秦人。”趙括旁敲側擊道。
“父親何出此言?商君、張儀、范雎皆非秦人,卻在此成就秦之霸業!”趙興奇怪地打量著父親,就好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秦王無知,一紙逐客令,國中官署十室九空,得此便利,李牧方能長驅直入!興兒,或許大秦已非昔日之大秦……”斟酌了許久,趙括終於開口了。
趙興聽完父親的話,臉色愈發沉重了:“父親究竟要說甚?”
“毋忘卻,秦趙死敵也!”趙括沒有看兒子,只是面無表情地一字一句說道。
趙興不甘示弱,當即反駁道:“父親亦是趙人!”
“這……”趙括微微一愣神,伸手用力拽住了兒子的胳膊,脫口而出道:“父乃奉孝成王密詔而來!暴秦無道,天下共憤,吾兒為何執迷不悟?”
“原來如此!”趙興恍然一震,他冷笑著甩開了父親的手,“執迷不悟?何謂執迷不悟!天下紛亂征伐數百年,思一之心久矣!而今能一天下者,惟大秦也!”
面對嬴政這位百年難遇的雄主,有時就連趙括自己都產生了動搖,更何況是從小生於斯,長於斯的趙興。內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兒子的話是對的!但是為了趙國,為了自己一直堅持的信念,趙括卻永遠都不能苟同!
“嬴政實為呂政!兒可知乎?”趙括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提起這件陳年舊事!或許是突然想起呂不韋了吧!父子歧途,沒料到終究還是走上了呂不韋的老路。
雖然驚愕,可趙興還是背過身斬釘截鐵地說道:“父親請回!兒意已決,不必再言!”
早已預料了結局,但趙括心中仍是充滿了不甘和彷徨。自己的身份或許根本就不該告訴兒子,只是就算瞞過一時,卻又瞞得住一世麼?
“命也!”蹣跚地走出小院,趙括不禁發出了一聲長嘯,爾後便重重栽倒在了石階上……
六十四 唇槍舌戰[本章字數:2785最新更新時間:2010-05-26 10:59: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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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嬴政在咸陽宮東偏殿召開了一次極為特殊的小朝會。與會者除了老將軍白起和輜重營將軍趙興外全都是實職大臣,太史令、太廟令之類的清要大臣以及掌有實權的低職官吏皆沒有參加朝會。
年輕的秦王嬴政肅然站立在王台之上,目光凜冽地掃視了一眼殿中群臣,然後揮手道:“諸位入座!”說罷,嬴政率先坐進了王案。
這一年,秦國元氣大傷,逐客令的頒布讓國中官署瞬間損失了近一半的能臣幹吏,其中就包括了新近任命的長史李斯。緊隨其後又是五國合縱攻秦,合縱軍甚至一度攻入了咸陽,秦國也險些面臨傾覆的危局,而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嬴政他一時的頭腦發熱。
坐在王案中,嬴政默默展開了案前的一卷竹簡。看了片刻,他緩緩抬起頭,沉重地說道:“諸位,本王錯頒逐客令,險些葬送秦國。今危機雖已度過,然秦國元氣尚在恢復,故當此時,整肅朝局便為第一要務!”話說到此,嬴政心中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將目光移向了王台下方白髮蒼蒼,正眯著老眼的白起,“武安君……”
“老臣在。”白起微微把眼一睜,撐著桌案就要起身。
嬴政趕忙傾身擺手道:“武安君年事已高,不必虛禮!”
“謝秦王!”白起拱了拱手,重新坐了下來。
待白起坐定,嬴政方才開口道:“武安君上疏,本王已閱,然疏中所言之事,怕是捕風捉影吧。”嬴政在說話的同時不由自主地遙遙望向了端坐於白起對案的上將軍趙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