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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的正門大開著,厚厚的紅氈一直延伸到了大殿深處的王座前,在紅氈的兩旁是肅然列座的秦國重臣。邯鄲的宮殿本以雄闊古樸而聞名天下,但今日與咸陽宮一比,卻顯得有些相形見絀了。
趙括正在驚嘆間,伴隨著宏大祥和的鐘聲,秦王宣召之聲便如波濤般從殿中涌了過來:“宣呂不韋趙括覲見……宣呂不韋趙括覲見……宣呂不韋趙括覲見……”
趙括望了眼身旁面色如常的呂不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舉步踏入了這座震懾山東六國百餘年的大秦宮殿。
一進大殿,立刻有內侍將他們引到了王座左下方早已擺好的長案前,正好與剛剛完成加冠之禮的嬴異人遙遙相對。抬頭望去,身穿大朝服,白髮蒼蒼的老秦王嬴稷正平和地靠坐在王座之上,雖已是耄耋之年又有風癱在身,然而那雙深邃的眼中卻依舊透著一股凜凜肅殺,令人不寒而慄。
趙括心頭猛然一震:老秦王名不虛傳也!
“二位有功大秦,本王不勝感激。”老秦王眯著眼,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悠悠開了口。
趙括與呂不韋連忙起身,齊聲道:“我等不敢居功。”
老秦王呵呵一笑,上下擺了擺手:“坐下吧。”待兩人重新坐定,秦王顫顫巍巍地將頭轉向了嬴異人身後的老長史桓礫,“宣詔。”
“諾。”老長史桓礫肅然站起,展開詔書朗聲念道:“秦王詔:馬服君趙括及義商呂不韋,有功大秦社稷,今任呂不韋為上卿,襄助丞相署理國政;任趙括為上卿,襄助上將軍署理軍政。”
驟然便以此高官相授,殿中眾臣一時議論紛紛。趙括剛想拜謝接詔,卻被呂不韋給按了下來:“莫急。”
“二位嫌官小乎?”見兩人安坐不動,老秦王不由睜開了那雙始終半眯著的眼睛,微微坐直身子,奇怪地問道。
呂不韋看了一眼拼命朝自己使眼色的嬴異人,一抖衣袖,肅然離案,拱手正色言道:“秦王明鑑!我等襄助公子,功在太子府,與國卻無尺寸之功!今秦王以高官賜封,我等不勝惶恐,故不敢奉詔。”
“哦?馬服君也是此想?”老秦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後將目光轉向了呂不韋身旁一言不發的趙括。
趙括聽完呂不韋的說辭,頓時明白過來,秦王老奸巨猾也!明地里是在給他們加官進爵,實際卻是在暗中對他們進行試探,若今日坦然接受了官爵,一時雖然無事,但定會在日後埋下禍根。
想清楚了這點,趙括沒再猶豫,起身附和道:“呂公所言極是,秦法嚴明,趙括無功,安居上卿高位?”
這麼多年來,除了白起,大臣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公然抗拒老秦王的詔書,他們是嫌命太長了麼?大殿中頃刻一片死寂,老秦王更是半天一言不發,見此情景嬴異人心頭不禁一沉,開口就要為二人辯解:“大父……”
老秦王看透了嬴異人的心思,朝著他擺了擺手,蒼老的聲音頓時在大殿中迴蕩開來:“既是如此,二位便自個說,該如何封賞?”
“在下初來乍到,自當深入秦國,修習秦法,為小吏便已足矣。”呂不韋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說道。
“先生既自認對太子有功,便先為太子府丞如何?”老秦王重新眯回了老眼,重重地喘了口粗氣。
“敬諾。”呂不韋猛舒了口氣,心中一片釋然。
老秦王繼續問道:“馬服君,本王又該如何賞你?”
趙括搖了搖頭:“在下不要封賞,惟盼入軍為卒以雪前恥!”
老秦王聽罷,慨然拍案道:“將軍大功於趙,卻蒙受無妄大罪幾近身死,此情何堪?嬴稷若不能為將軍洗雪恥辱,枉做秦王也!”思拊了片刻,老秦王又道,“將軍大才不用可惜,便先做國尉丞如何?”
初來秦國,老秦王斷不會僅憑三言兩語就讓自己領兵,國尉丞雖無兵權,卻關係著整個秦國的軍事調動,對自己來說,已經可以算是不小的收穫了,想到此趙括連忙匍倒在地:“謝大王!”
秦王恢復了平和的神情:“然馬服君對王室之功卻不能不賞,本王將櫟陽公主許配與君何如?”
“櫟陽公主……”趙括頓時大窘,姬華雖對自己有情,且那日兩人已有夫妻之實,但畢竟自己深愛的女人是姬雪,如果真與姬華結為夫妻,日後同姬雪便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馬服君與櫟陽公主之事本王略有耳聞,便不必再推辭也!”秦王輕捋著白花花的長須,樂呵呵地盯著趙括,一副慈祥老者的模樣,絲毫沒有了赫赫秦王的威嚴。
趙括心下不禁一寒,這事居然都被秦王探聽到了,看來日後定須萬分小心才是!但他轉念再一想,如與姬華成親,自己便能一舉躍升為秦國的王族成員,有這層身份的掩護,不僅能平息秦國朝野的洶洶議論,對自己的亂秦大業也無疑有著莫大的幫助。為了趙國,自己只能選擇對不起姬雪了。
想到這裡,趙括不再遲疑,對著老秦王又是一拜。
老秦王見趙括答應,竟罕見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傳詔!安國君代本王主持馬服君大婚,一切開銷由王室府庫支出,長史桓礫為馬服君挑選府邸!散……”一語尚未說完,大殿中忽然傳來了一陣粗重的鼾聲。趙括聞聲抬頭望去,老秦王居然在大殿中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