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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知何人,公子定會想見!”老總管點著竹杖,語氣卻是毋庸置疑。
“哦?既然如此,讓她進來吧。”老總管的話勾起了趙括的好奇,他一面低頭看著竹簡,一面悠然說道,就在老總管轉身離去的時候,趙括猛地抬起了頭,“家老,日後府中之事您督促著下人也就是了,不必事事躬親。”面對這位入府六十年,看著自己長大的老管家,趙括不禁熱淚盈眶。
老管家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只是佝僂著身子慢悠悠地走出了書房。沒過多久,一位面蒙薄紗的白衣女子便走了進來。
“有何事,說罷。”趙括放下竹簡,靜靜地端詳著這位神秘的女子。
白衣女子探手慢慢掀開了蒙在臉上的薄紗,微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趙括看到白衣女子面龐的瞬間,兩腮頓時如中風一般地抽搐了起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跌跌撞撞地走出書案。
兩人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相對而視著,只有是不是發出的幾聲微弱嘆息。
“想必公子是忘了。”白衣女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
趙括渾身重重一顫,壓抑在心底二十餘年的思念瞬間噴涌而出:“姬雪……果真是你麼?”
“是……是姬雪……原來公子沒忘!”姬雪不經意看到了趙括那張熟悉卻又蒼老的面容,眼中霎時溢滿了淚水,分離整整二十五年,曾經記憶中那位英俊挺拔的青年將軍如今早已是半百之年了,而自己亦不再年輕,“公子老也。”
趙括默默將姬雪扶到了書案旁,然後陪著她坐了下來。
“雪妹……”趙括眼中充滿了疑惑,“陰山大戰,你不是……”從雲中回秦數年後,姬華終於還是將姬雪“去世”的噩耗告訴了趙括。當時趙括並沒有流淚,只是將握緊的拳頭狠狠地砸向了書案。此後每年的寒食節,趙括都會依照古晉國流傳下來的習俗,隆重地遙祭這位昔年的紅顏知己。
姬雪抬起頭,凝望著男人斑白的鬢髮,平靜地述說起她這些年來的故事:在那場草原大血戰中,姬雪為保護李牧身中三箭,生命垂危。李牧像瘋子一般抱著姬雪,對老軍醫下達了死命令,救不活姬雪,斬立決!一籌莫展的老軍醫只得死馬當活馬醫,從草原深處請來了一位長相怪異的胡人游醫。誰知這位胡醫確實有一番本事,在他的救治下,姬雪竟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後,奇蹟地活了過來。
性命雖是保住,但是姬雪女子的身份也隨之暴露了。按照軍法,女子入軍乃是殺無赦的大罪,然而向來秉公執法的李牧卻將這個秘密給壓了下來,仍讓姬雪做自己的中軍司馬。只是從那一天後,姬雪很明顯地感覺到,李牧對自己的態度變了……
聽姬雪整整說了一個多時辰,從始至終,趙括皆緊咬著牙關,努力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湧。突然,姬雪打住話語,不解地問道,“公子,怎卻沒見到姐姐?”
趙括掩飾著尷尬,苦笑道:“華妹住不慣咸陽,搬櫟陽去了。”
“那年聽姐姐說起興兒,可惜姬雪這姨母卻從未見過,想來興兒也該有公子當年的樣子了。”姬雪歪著頭,在腦海中構想著自己外甥的英俊模樣,臉上剎時露出了如同少女般的天真笑容。
談到兒子,趙括自然想起了趙高:“雪妹,高兒已與我相認也。”
姬雪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趙高之事,姬雪對趙括懷著深深的歉意,雖然或許趙括永遠也不會知曉這件事的實情,但她還是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姬雪驟變的神情並沒有逃過趙括的眼睛,他趕忙站起身,輕柔地摟住了她瑟瑟抖動的身子:“雪妹,怎了?”
姬雪推開趙括,無力地搖了搖頭:“沒甚,其實姬雪這些年皆藏於高兒府中。”姬雪偷瞥了眼趙括臉上驚訝的表情,又補充道,“姬雪原是奉李牧將軍之命,入秦秘密協助公子。”
趙括頓時明白了這些年來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地收服趙高的真正原因:“如此說來,高兒肯助括行事,此間種種亦是雪妹功勞?”
姬雪不置可否地嘆了口氣:“算是吧,然高兒心機太重,只怕日後……”說了一半,姬雪猛地打住了,後面的話她是不能對趙括言明的,日後趙高若知道了自己嬴氏王族的身份,他又會如何作為?將來總有一天,兒子是會與趙括分道揚鑣的,那時她又該站在誰的身邊?
“今日且不說高兒,雪妹前來,恐不僅是為與括敘舊罷!”趙括坐回書案,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姬雪淡淡一笑:“何事皆瞞不過公子,姬雪今日特來向公子辭行。”
“雪妹何去?”說到底,趙括打心底里還是放心不下姬雪。
“嬴政親政,姬雪隨之入秦,業已五年。現今,姬雪使命已成,自當返回趙國。”姬雪話雖說得平靜,但她的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今日一別,再見不知何年了!
趙括一言不發地輕叩著書案,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了。
“公子保重,姬雪告辭。”見趙括沒有說話,姬雪於是站起身,朝著趙括深深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