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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然後驟然壓低聲音,兩眼死死地盯住趙高:“趙高!說!汝是奸臣乎?忠臣乎?”
難道是自己的計劃泄露了?望著滿臉肅殺的嬴政,趙高頓時大汗淋漓:“臣……臣自小跟隨大王左右,大王對臣更是恩重如山,若臣心懷二志,必遭天譴也!”
“如此甚好,甚好!”嬴政喘息著放緩了語氣,“本王現要草擬遺詔,詔成後暫且由汝封存保管,待本王去時,即刻加蓋印璽,飛騎送往九原!汝可明白?”數年前,嬴政讓趙高兼職做了行符璽事,這是一個專門替秦王保管兵符與印璽的官職,能夠同時兼任兩個如此重要的職務,可見秦王對趙高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大王春秋正盛,不日便可康復……”趙高伏在地上硬生生地擠出了兩滴眼淚。
“鳥!”嬴政一聲暴喝,趙高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本王自己如何,焉能不知?”此話說罷,嬴政竟是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伴隨著陣陣咳嗽,一口鮮血頃刻噴涌而出,飛濺在了平鋪於桌案的白絹上。
“大王……”兩人畢竟也算從小相識,望著頹然伏案的秦王嬴政,趙高終於還是良心發現了,“太醫!太醫何在?”趙高歇斯底里地朝門外喊去。
很快,兩名太醫便匆匆趕了進來。
“出去……”嬴政強撐著重新坐了起來,隨手抓起案前一卷竹簡,用盡全力摔了過去。
兩名太醫愕然地轉眼向趙高求助,趙高連忙拋去一個眼神,兩名太醫見狀只得又重新退到了寢宮之外。
借著搖曳的燭光,嬴政顫顫巍巍地提起大筆,吃力地在染血的白絹上寫了下去:“以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遺詔寫罷,嬴政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伴隨著手中大筆驟然滑落,嬴政脖子猛地一歪,腦袋瞬間耷拉而下。
寢宮中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趙高驚恐地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試探地搖了搖嬴政的身子低喊道:“大王!大王!”嬴政雖沒有答話,但那雙令人生畏的大眼卻依舊圓睜著。
趙高連忙又探了探他的呼吸,在確信嬴政已死後,趙高這才伸手移開了那隻冰冷僵硬的手臂,從底下抽出遺詔,隨手塞進衣袖中。“呂政死了,呂政真的死了……”趙高兩腿一軟,頹坐跌在書案旁,對著嬴政的屍體夢囈般地喃喃自語了起來。
直呆坐了半個時辰,趙高總算是六神歸位了,他平復一下心情,故作蹣跚地從寢宮中走了出來,瞥眼瞧著侍立在外的兩名太醫,趙高壓低聲音道:“大王已薨!若敢泄露消息,斬!”
“諾。”兩名太醫惶恐地應了一聲,爾後匆匆走進寢宮,處理秦王屍體去了。
隨後,趙高召來內侍總管,厲聲下令道:“即刻封閉寢宮,令虎賁軍守住王城各門,不許任何人出入!”趙高思忖片刻,又繼續言道,“汝速去請公子胡亥進宮。”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整個咸陽宮都被籠罩在了一片陰霾中。東偏殿中,兩個人影在燭光的映襯下忽明忽暗。
“大王遺詔並未言明太子歸屬,公子以為如何?”趙高邊說邊從衣袖中取出那份嬴政用盡生命最後一絲氣力寫成的遺詔,伸手遞給了正不停打著哈欠的公子胡亥。胡亥是嬴政最小的兒子,今年剛剛只有十三歲,數年來一直跟隨在趙高身邊學習秦律書法。
看過遺詔,胡亥懵懂地說道:“父王既有遺詔,依詔行事便是。”胡亥是在睡夢中莫名其妙被人喊醒的,直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趙高此刻把他抬進宮裡做什麼,在他頭上明明還有十多位兄長,這王位怎麼輪也輪不到自己的頭上。
“公子,不然也!遺詔語焉不詳,並未涉及大政長策,太子之位尚有迴旋餘地!”趙高對自己這個愚笨的學生頗有些氣惱,“此詔一經發出,扶蘇定被群臣擁為秦王,那時公子外無尺寸之功,內無立錐之地,將何以自處乎?”
“秦法如此,夫復何求?”胡亥並未察覺出趙高的深意,仍是一片懵懂。
趙高真有些哭笑不得了,為了自己的計劃,他只得繼續誘導道:“糊塗!今遺詔並未發出,且臣掌有兵符印璽,只要公子有意,秦王之位便非公子莫屬也!”
“可……可廢長立幼自古取亂之道也!天下若有人心生不服,吾命休矣!”胡亥雖然動心,但他還是拿不定主意,此事畢竟太過重大,怎是他一個十三歲孩子一下能夠想清楚的。
趙高捶胸頓足道:“豈有此理!如此優柔寡斷,公子日後定追悔莫及也!大行不顧小節,請公子速做決斷!”面對少不更事的胡亥,趙高實在有些不耐煩了,如果胡亥再不答應,他可就真要拔劍相逼了。
“那……那好吧!”胡亥搓著雙手,勉強點了點頭。
趙高大喜過望,當即撇下胡亥走了出去,此時天色已然漸漸微明了。
趙高長舒一口氣,朝著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內侍總管道:“請丞相、廷尉緊急入宮議事!”此時,王綰早已告老還鄉,取代他的是原弓弩營主將馮去疾,而畢元則因受扶蘇牽連,被免官去爵,廷尉一職由行人姚賈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