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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展開摺疊弩,搭箭上弦。不出意外,箭鏃冷冽的表面將成為他此生最後一縷涼意。窗外的城市對即將發生的變化毫不留意。
時針指向9,分針和時針重合,時間到了。
一刻鐘,6016沒有動靜。再一刻鐘,走廊鴉雀無聲。等待折磨人心,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窗玻璃映出陌生的面容,假臉假身份假髮套,現在的我全身上下都是假的,靜待著被拆穿的一刻。日復一日,城市的燈火不會熄滅,那脆弱的永恆似乎正在嘲笑我的短淺,它說我太年輕,太自以為是,痴迷於生殺奪予,而城市吃起人來從不挑食。
盯著面前矮桌上黑油油的摺疊弩,我凝神聽著走廊上的動靜。再抬頭時,眼角閃過一星紅光,微弱,但足夠刺眼。
四十分鐘過去了。
等等…
不,旁邊的房間沒有人進來,我一直在6015蹲守,但是前台說……不。
我的心臟停跳一拍,像被一隻巨手猛地攥住。幾乎從座位上彈起來,我搶過弩箭,奪門而出,前後顧盼著奔向走廊最近的拐角。與此同時,身後樓梯間的防火門背後,驟然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仿佛現身的獵物驚擾了蟄伏的獸群。我就是那隻進退失據的獵物,幾個黑衣蒙面的彪形大漢循聲追來。
「操。」
令人欣慰的是,我動物般的直覺依舊敏銳,不過眼下的情形顯然不值得慶幸。
6015被人裝過攝像頭。在我擺弄弩箭的時候,在我自以為成竹在胸的時候,我所能感知的一切,正被另一個人看在眼裡。種種反常將我的思緒導向一幅清晰可怖的圖景——在過去的半小時裡,我作出了一個致命的決策。我不該等,又或者,我一開始就不該來,那個掌控全局的棋手不是我。
情報有誤,我們掉進了光頭佬布下的口袋。
「搖籃搖籃,『寶寶』醒了,重複……」強幹擾已經出現,我強自鎮定地描述著急轉直下的場面,向保障部請求接應,不知道艾特能聽見多少。這裡是住宿層,除了樓梯和電梯沒有其它出路,必須拼一把。
摘下定位器放進衣兜,閃進樓梯間,一道寒光迎面撲來——不出所料!
擊發,弩箭無聲地洞穿面前的身影。我顧不得觀察來者,一腳將追上樓的第二個黑衣人蹬落。男人慘叫著滾下樓梯,空間頓時寬敞了不少。
樓上客房區走道僅夠四五人並排通行,土建結構簡單,有被圍堵的危險,即便躲過光頭佬的爪牙也難以脫身。樓下正是狂歡的時候,無關人士密集,能藉此掩人耳目,黑衣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決定了。脫下風衣朝身後一揚,來者躲閃不及接個正著。我跨過倒地的菜鳥,兩級並一級往樓下狂奔,身後傳來那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抓住他!」
第24章 陷阱(下)
當我飛奔到一樓時,果然——
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已經在大廳等候我了,在我出現在樓梯口的一瞬間,他們把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我,我顧不得前台和服務人員的表情,迅速地關上樓梯門。
從二樓跳下去!
時間…時間…從一樓到二樓我走樓梯一定比坐電梯快,這群黑衣人的速度不可能比我快,更何況他們也未必知道我會出現在二樓。
我跑出二樓樓梯口,回想著酒店的構造,這棟酒店除了頂層,每一層的構造都大差不差。
只是我剛剛跑出去幾步,「叮」的一聲,電梯在二樓停住了,電梯門打開了一個縫隙,我和一個高個子黑衣人打了個照面,他迅速地舉起手槍,對著我打了一槍,子彈貼著我的臉划過。
我再次跑回了樓梯間,在路過電梯時,我順手按下了關門鍵,這或許能夠為我多爭取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二樓跳窗的可能性確實很大…那群黑衣人大概率能猜得中。
游泳池空間太大,這個點也不會有多少人,我沒有猶豫,放棄了二樓和三樓。
這棟樓有十幾層,我就堵光頭佬不可能會在每一層都提前部署好黑衣人。
我飛快地跑到5樓,推開樓梯口的門,後背抵著牆壁,手裡舉著手槍——很好,暫時沒有人。
突然,拐角處出現了一個黑衣人,我發射了一梭子彈,同時堪堪躲過對面的黑衣人射向我的子彈,那顆子彈射進了他右腿的動脈里,鮮血立刻爭先恐後地湧出來,他疼得倒地不起。
追兵咬得很緊,聽聲辨位,我們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兩層,而且越來越近。他們訓練有素,而且惱羞成怒,瓮中捉鱉的計劃泡了湯,他們不得不聞著我的屁股滿屋亂竄。
當務之急是找到一處容身之所,既叫他們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又提供給我一些思考下一步行動的餘裕。
一支跳脫的舞曲由遠及近,仿佛手忙腳亂的笨貓在灑滿圖釘的地板上無處落腳。舞廳,就是這裡了。
推門而入,在不見五指的漆黑中轟地炸開一陣音浪。
DJ剛剛切到一支勁曲,紅藍射燈隨著勁爆的鼓點癲狂地閃爍。像是有人往雞圈裡扔了串鞭炮,體面的紳士小姐們湧進舞池,昏暗的環境模糊了一切象徵身份的特徵,間或被照亮短短一瞬,他們無序地放縱這一曲的時間,仿佛只是一個個代表娛樂的符號在跳動。
好極了。
兩步擠進人堆,往舞池另一頭的安全出口挪去,餘光四下確認黑衣人們的位置。他們無頭蒼蠅般小堆小堆聚在樓梯口,領頭的壯漢吩咐了幾句,黑衣人便四下散開,幾個人像墨水落入大海,轉瞬無影無蹤,這意味著他們找到我也並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