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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相抓著,她從沒見謝執這個樣子過,依稀可見他額頭的青筋。
謝執就這麼抓著嘉裕侯:「侯爺回城那日,在下是讓了位,但我不是因為侯爺而讓的位,而是因為有人在等侯爺而讓的位。」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個位,我是可以讓,也可以不讓。」
崔靖生來心氣極高,此時怒極反笑,手下力氣陡然加重:「好,那今日我倒想看看你憑什麼叫我讓位給你——」
「夠了!」
季念忽地喊道。
許是聲音太尖,尖得不像她,在座的人同時停了動作,就連在外面守著門的蘇翹都怔了怔。
季念自己也嚇了一跳,她看著謝執,他連發火時都還是那麼淡然高傲,她望著那張側臉,就知道他一定有辦法,只是她沒有辦法罷了,她沒有辦法看著崔靖拳頭落下卻什麼都不做。
默了默,她轉向崔靖,道:「不是他要你讓位,是我要侯爺讓位。」
崔靖:「你說什——」
「覺春樓曾捐三千兩下放,今上親自批准,批准之時今上說,以後此處誰都動不得。」季念忍住不去看謝執。
崔靖嗤了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今上說此處動不得,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季念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顫意,像是過了無比漫長地時刻,她在謝執的面前,說道:「因為此處,覺春樓,是我開的。」
她從沒有想過,要讓謝執知道覺春樓是她開的。
「覺春」大抵是個很常見的用詞,可一旦放在她或他的身上,便都不一樣了。
因為曾經他溫聲道出的話,她至今都還記得。
那日荀紹景和陸子明尋過來時,她問他,有沒有中意的人。
孤男寡女躲在假山後,很自然地,陸子明作為文人儒生,再掩都掩不住看到一個女子主動時的驚訝和不適。
而那日風和景明,謝執當著他們的面將一切都攬了過來,對她說道:「斯人不過點紅梅,笑吾從此不覺春。」
所以再沒有比「覺春 」這兩個字,能更加直白地告訴他——不止是過去經歷過的疼是疼,而是這四年間她記著他的每一日,都是疼的。
***
回城的馬車上,一路無人開口。
並肩而坐,季念甚至能感覺到,與他的肩頭時不時相蹭。
她餘光瞥過,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偏頭,望向謝執的側臉。
明明喝了那麼多酒都沒有一點醉意的人,卻在方才聽見覺春樓是她開的那刻,眼眸一下便沉下來了,沉得她不敢看。
此刻他閉著眼,季念目光划過他線條利落的眉骨,他高挺的鼻樑,再到緊閉的薄唇,許是知道他看不見,她的目光極緩慢又極放肆,捨不得似的,一點一點在每一寸黏連。
直到閉著眼的人淡淡出了聲:「看什麼?」
季念怔了怔,澀澀地勾了下唇:「你不是發現了嗎?看你。」
謝執緩緩地睜開眼,對上她的眸子。
封閉的馬車車廂中,目光在咫尺間拉扯,季念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任由自己在這般幽暗的曖昧中越陷越深。
他曾說,遇到一人,從此不覺春季的芳好。
可她的四年又何嘗不是如此,大家眼裡的「覺春」和她眼裡的「覺春」,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她看著他,輕輕地喚:「謝執。」
謝執「嗯」了聲,嗓音有點啞。
「我不想讓你碰到這些事的。」她道。
謝執閉了閉眼,答:「我也見不得你碰到這些事。」
季念袖中的指節悄悄擰起:「我明明說過,我不是那個能讓你好的選擇。」
再度陷入寂靜,無限的沉默中,馬車走過坑窪不平的山路,重重地晃了一下。季念沒有坐穩,撲到了謝執的懷裡。
他握住她的手腕,問道:「怎麼才算讓我好?」
手腕上是她日思夜想卻不可得的溫度,季念手指一點點蜷起:「我以為你早就放下了。」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他聲音沉得可怕:「你再說一遍。」
季念緊抿著唇,倔強地看著他:「你聽到了,那就是讓你好的選擇。」
手腕上的力道不減,甚至一點點加重。
下一刻,他突然用了極大的勁,她再反應過來時,只剩下唇瓣相貼時滾燙的溫度。
和耳邊那句喃喃的質問——
「那你呢?你能放下嗎?」
第23章 闖宅
他在她耳邊近乎咬著牙說完那句話, 卻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而是攥著她的手將她的整個身體按進了自己的懷裡,再度碾上了她的唇。
如此兵荒馬亂的一個吻, 季念覺得自己像要被他摁進他的身體裡,只能被迫地仰著頭,推拒不開, 掙扎不得。
她緊縮的瞳孔有瞬間的停滯,而後, 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順遂心跳地閉上了眼,迎上他的吻。
酒氣瀰漫, 將兩人間的溫度驟然拔高,所觸碰到的每一處都在戰慄,呼吸在唇舌之間交纏,緊繃、按捺、卻又如此熾烈。
這太出格了,季念想。
可意識飄忽間,她又想, 他們一直都是出格的。
他們從來本質上都是同一類人, 高傲, 不屈,所以四年後再見, 他們互相排斥,卻又無法控制地彼此吸引,這與身份、地位、過往經歷過什麼都毫無干係, 只是因為那個人, 就只是因為那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