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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疹子,溫世晏也不說。
真木,真悶。
思緒間,明姝已經來到了書房前。
她抬手敲了門,片刻後,書房中便傳出一道冷淡的聲音,「進。」
明姝開了門,離她從書房裡出去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溫世晏仍在燭火下寫字。
只是案上的功課被換成了一沓厚厚的摺子。
溫世晏做事素來專心,聽到承盤落在旁邊小案上的聲音也並未抬首。
是以,他也全然未發現進來的人是明姝。
明姝想了想,將聲音壓出男子的聲線,輕聲道:「公子,小的替您上藥。」
第二十章 上藥
案上展開的摺子上字跡密密麻麻,許是什麼要緊的事,溫世晏定定看了許久,一雙劍眉中間都鎖出了一個「川」字。
「嗯。」
聽到身邊的聲音,他只當是普通小廝,如是應了一聲。
明姝緩緩舒了口氣,又不由得緊張起來——若是溫世晏中途發現上藥的是自己,怕是又會生氣吧?才剛剛回府,若是因著這事又鬧翻了……
只是她將托藥的承盤從小廝手裡奪過來那一瞬,真真半分壞心思都沒有,反倒是生出不少愧疚來。
不管了,總歸是她自己做錯了事,若是就這麼裝作不知馬虎過去,到底是會過意不去。只要動作輕一些,儘量不出聲,溫世晏就認不出來……
如此想著,等明姝說服自己冷靜下來時,指尖已經不自覺搭上了溫世晏頸後的領子。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於普通人如此,而相貌得天獨厚的人也不例外——便是那些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人,也是希望能將自己倒飭得更惹眼些。
可溫世晏卻不是這樣。
除了官服,他平日裡的衣裳樣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能說得上老氣,只是因著溫世晏身形挺拔,穿在他身上反倒還將衣裳本身顯得好看了些。
若是換了其他人佚䅿穿,那便是丟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出了。
明姝覺得她初見溫世晏那回他穿的那一身就很好看,後頭卻再未見他穿過,有次她問起余青山,才知道是前一日宮中有宴才穿的。
而平日裡溫世晏的衣食、喜好、乃至是行事風格,就如同他這個人的氣質一般,從頭到尾都是端莊板正的。
比如他慣常佩在腰間的禁步,又譬如永遠整整齊齊以玉冠束好的一頭墨發。
書房內燭光搖曳,明姝低頭時,入目便是溫世晏後領與髮際之間的一截修長脖頸。暖黃的光線叫整個書房都被朦朧的柔幕籠罩,溫世晏那本就白皙的皮膚被襯得像玉做的一般。
玉上散落著紅點,是因食了魚肉生出的疹子。
進門前,明姝不止一次在腦海中想像小廝口中「疹子」的可怖模樣,眼下卻是怔了神。
大約是抹了好幾日的藥,溫世晏脖頸上的紅點顏色極淡,明姝不自覺地想到了落於白雪上的紅梅。
她暗罵自己當真是看話本看魔怔了,不然怎會生出如此不合時宜的想法。
強迫自己把腦袋裡那些想法趕走,明姝重新將注意力放到眼前。
明明已經在心下鼓足了勁,真到手上動作時,卻還是鬼使神差地亂了心神。
指間捏著的是滑膩的鍛料,她卻覺得像是碰著了一塊烙鐵。
費了好大的功夫,明姝才將後領鬆開了些,又伸手將一邊的藥膏拿了過來,輕輕柔柔地抹在指間。
書房裡極安靜,只有溫世晏翻動紙張的聲響。
許是因著心虛,明姝的心跳莫名地快,溫世晏翻一次摺子,她的心跳似乎也便跟著快上幾分。
她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指間落在溫世晏頸上時,明姝心跳都要停止了。
事實上,在那一瞬間,明姝也確實覺得自己的心跳滯了一剎。
耳邊再聽不到周遭的聲音,心神一片空白。
直至溫世晏的聲音再次響起,才將明姝的思緒拉回。
「側邊多抹些。」
他突然開口,明姝嚇了一跳,擔心他發現身後的人是自己。
然而當她大著膽子抬眼去看時,卻見溫世晏連眼眸也未抬,只將心思專注於筆下。
明姝輕輕呼出一口氣,落了高高提起的心。
只是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分似是遺憾、或是空落落的情緒。
說不清,道不明。
指下的溫度微熱,薄薄一層藥膏根本就好像不存在似的,連帶著明姝的指間也跟著發燙。
抖著手指塗了一會兒,當明姝再挖出膏藥打算塗抹側頸時,溫世晏卻突然放下了筆。
明姝一愣,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她知道此時自己應該要冷靜,可是渾身上下卻好似被人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於是當溫世晏側首時,見到的便是僵直站立在那裡的明姝。
他眼眸一顫,難掩驚詫之色,許是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溫世晏搖了搖頭闔上雙眼,單手揉上額角穴位。
只是再睜眼時,入目的仍舊是朱唇粉面的一張臉。
他聽到自己難以置信,乃至幾近呢喃而出的聲音:「……明姝?」
低了低腦袋,明姝應了一聲,率先解釋道:「世叔,我沒有要捉弄你,只是單純想替你上藥,我不知道世叔魚食不服……」
「胡鬧。」溫世晏的聲音極冷,聲氣也比平日要重,「既是下人該做的事,你摻進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