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那麼,當幾個月以後,胡丹得知自己在照州悍然謀逆時,他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楚淮簡直不敢想。
已經走出了這麼遠,卻突然發現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可惜行至此處。
既至此處。
回不了頭了。
「胡鐵筆半年前已經死了。」姜然稚嫩的童聲好似一把快刀,乾淨利落地捅進了他的心口:「就埋在這山上,一會兒我帶你去看。」
楚淮眼中霎時充滿血色,茫然地看著姜然。
「你不信?」姜然向身後的上山道一指:「我師父前兩天剛去上過香,現在那邊的雪還新呢!」
楚淮看向那寂靜的山林,聽到風吹林響,潔雪簌簌而落,好像那個已經離開了很久的人,依然站在那裡看著他。
『伯清,』那人永遠中正耿直的目光里含著說不出的傷心:『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
「都督小心!」
衛隊長突然聽得山林中傳出一聲暴喝,身後火光大起,所有親衛下意識地就要趕去滅火,然而與此同時,卻另有一道風一樣的身影從樹梢上縱躍而出,從背後直奔楚淮而去!
來不及了。
楚淮大哀之下,反應也比平時慢了不少,那身影手裡拎著一把殘刀,腳尖在竹亭頂端微一借力,整個人騰空而起!那柄被他雙手握緊的殘刀寒光大作——
楚淮訝然回頭,時間卻仿佛被寸寸放緩——
就在這個瞬間,月破烏雲,清冽的光輝傾灑而下,將那男人的模樣勾勒得纖毫畢現。長刀反射出森然血光,但饒是宙沉這樣的凶兵,也不如此刻這男人的目光更利。
高挺如削的鼻樑,淡薄如刀的唇角,頸側刺青凶戾,雙目血色悍然。
君王一怒,伏屍千里。
是顧安南!
「他怎麼沒死?!難道是鬼神不成!」負責圍剿顧安南的親衛大驚失色,脫口道:「據說大荊君王有天命在身,尋常刀鋒不能相近,難道天命……」
「住口!」衛隊長暴怒打斷:「上重弓!」
楚淮連抽刀的時間也沒有,電光火石之間,只能舉起左臂以肉身相抗!他的手臂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不用看也知道是骨頭碎了。
楚淮腳下一旋,想通過這種方式卸去顧安南居高臨下劈來的力道,但後撤的腳不知怎地竟然踩了一個空,按上了什麼圓滾滾的東西!
「啊呀,我的燈!」小姜然狀似無辜地退到竹亭後邊躲著,露出狡黠可愛的半張臉:「手滑手滑。」
楚淮:「……」
小流氓,果然和顧安南是一夥!
楚淮後撤不得,已被顧安南一腳仰面踩在了肩膀上,顧安南另一腳下探飛踢,穩准狠地命中了他側腰的傷口,楚淮的膝蓋再也吃不住力,雙膝狠狠向地面砸去!
前後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楚淮跪倒在地,顧安南飛快踹脫了楚淮手肘關節,而後死死踩住他胸口。他左手揪緊楚淮胸口衣領,右手宙沉蓄勢待發,鋒芒畢現,刀尖以毫釐之距迫在楚淮雙眼!
楚淮仰面跪在顧安南身下,脫了節的雙手垂在身側,已毫無反抗之力。
千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入無人之境!
楚淮的重弓手以他二人為中心,飛快地展開成了一個扇形,各個弓開如滿月,箭尖對準了他們的方向。
「這還能算是人嗎?」這一刻,所有看到此情此景的楚軍都不由得膽寒地想:「顧賊,說不定當真有天命在身。」
楚淮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衛隊長深吸一口氣,厲聲喝道:「大膽顧賊!立刻放開都督!否則就讓你萬箭穿心而死!」
顧安南緩緩側過頭來,眼角的血順著高挺的鼻尖倏忽滑過。他薄薄的唇角一勾,目光陰狠狼戾,活似地府里俊美的閻王。
被他盯住的衛隊長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這死法新鮮。」
顧安南手指向上一過,三指鷹鉤一樣死死扣住了楚淮的下巴,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響,這動作迫使楚淮像個畜生一樣張開了口;顧安南的手法十分老練,還是當年在鬥獸場裡學的。
他將楚淮擰著換了個面,仍讓他跪著,自己腳踩著楚淮膝彎,一手抓住他下巴,一手從背後讓宙沉抵住他頸項。
決勝天下的楚都督,已成了他手中的一塊人肉盾牌。
「萬箭穿心,有意思。」顧安南目光陰狠,口中發出一聲輕笑,貼著楚淮的耳邊,語氣近乎親昵:「伯清兄,咱們一道試試,你說如何?」
作者有話說: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帥報仇,絕不過夜!
大帥單兵作戰能力天下第一。
第67章 沙場秋點兵(十二)
「安南, 你這樣很沒意思。」楚淮仍然閉著眼,嘆息道:「我死或不死,你的牧州都完了。」
宙沉乾脆利落地往裡逼了半寸, 楚淮下意識後撤。
「呦呵,看不出你還挺依賴我的。」顧安南膝蓋在楚淮後背一頂:「下令退兵吧, 我讓外面的河道清開放你走——說到做到。」
楚淮:「是得下個令。」
宙沉在顧安南手裡微微一側:「請。」
楚淮:「眾將士聽令。」
他的精兵齊齊低聲一喝,好似山峰在低吼, 林木中鳥獸飛起,飛掠山間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