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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彎沒彎?!
鴻軍師只能抓了把瓜子,艱難地把注意力從須卜身上移開:「恐怕不是一開始就長得那麼像的吧。」
曇心:「怎麼說?」
曇心和須卜思歸或許不了解,張鴻卻知道的一清二楚,當年打下牧州之後,符盈虛座下有個頂頂得用之人一直沒有被清算。
曾華。
此人不但是符盈虛座下的第一狗腿子,更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仿畫師」;當年他剛從長安逃下來的時候,就是憑著這個本事偽造了不少古字畫獻給符盈虛,將對方哄得服服帖帖。
大抵鶴靜老人身後真的留下了一兩副盧大公子的畫像,但兩大竹箱——張鴻確定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會像自己這麼有閒心,對另一個男人產生如此大的興趣,還一畫就是兩大箱!
因此剩下的必定都是偽造了。
這個偽造的過程就很講究了,鶴靜老人的畫從來講究的就不是精雕細繪,而是人物風骨;只要將五官調整一二,再賦予那位盧大公子一點顧安南的獨特氣質。
這不就成了嗎?
反正年輕俊美的男人都是五官端正,一張畫只改一點,潛移默化,五分像也成了七分像。再加上經年日久,記憶模糊,只怕方才鍾夫人一看顧安南的正臉,都會懷疑是她亡夫復生!
所以暮芸才會故意去了趟千夢山。
為的就是把這件事和花文落實。
須卜思歸扔了個花生豆到嘴裡:「啊,真麻煩吶,那為啥不自己送來,還要讓朝廷的人辦?」
張鴻:「因為這才是最精妙的一筆!」
自己人辦,鍾夫人會信嗎?只怕就算以花文的名義送,鍾夫人也會因為他和帝姬的師生名分將信將疑。
唯有朝廷來辦這件事,才顯得理所當然。
大荊南廷窮得提不上褲子,自然會上趕著來修復和吳蘇的關係;而鶴靜老人年輕時又做過宮廷工筆師,隱居何處為朝廷所知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她簡直把人用到極致了,」張鴻仿佛看到有綿延千里的細絲從高位上帝姬的袍袖下延展開來,牽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她到底是何時決定對吳蘇布局的?!」
恐怕要遠遠早於崖州危機之前。
當真是草蛇灰線,綿延千里,其中的水磨忍耐功夫簡直細思極恐——
現在想想,當時她特地囑咐何三哥把曾華留下來,故意放到清水衙門養著,那時候恐怕就已經發現了顧安南的年紀與盧赫重合,在建立九郡貿易圈之前,已經早早地惦記上了吳蘇這隻鼓鼓囊囊的錢袋子!
鍾夫人是塊硬骨頭,可那又怎麼樣?
鐵腕不能令她退避,強權無法使她臣服,世上一切強大的力量都無法撼動鍾薇日復一日建築起的堡壘——
但柔情呢?
暮芸按住她這唯一的弱點,設下了一圈又一圈的誘餌,活生生地給她找回了自己的「親生子」——當真是一招翻盤,絕地制勝!
從此以後,難道還怕鍾夫人對顧家軍不盡心嗎?
就此,顧家軍獲得了中原大地上最雄厚資本的支持,由楚淮陽謀帶來的崖州兵員暴增危機被瞬間瓦解,整個顧家軍不但沒被折騰死,反而實力大大增強——此後要人要糧,也不過都是一句話的事,富梨縣半個山頭的存糧又算什麼?
鍾薇一聲令下,只怕能將整個玄灰山脈都裝滿!
她對這個獨子的所有愧疚,都會促使她毫無保留地付出一切,然而這其中最狠辣之處,就在於顧安南根本就不是她的兒子!
那個親生子盧赫,只怕早就化為一道煙塵,湮滅在無盡的時光中了。
張鴻想通一切的剎那,他發覺自己的手腕在控制不住地發出輕抖。
帝姬心思之縝密,手腕之酷烈,思之令人膽寒。
張鴻看向最高位上正在低聲說話的兩人,顧安南眉眼中帶著一點難以言喻的震驚和驕傲,嘴角卻高高地勾著;帝姬單手在虛空比劃著名什麼,顧大帥就笑吟吟地看。
「我終於能理解,當時何三哥為什麼堅持要借符盈虛的手殺掉帝姬了。」
是美貌和大荊帝姬的光環掩蓋了暮芸原本的底色,她才是這中原大地上縱橫捭闔的第一軍師!
鍾褚帶著梁芝去給顧暮二人敬酒,四人站在一處抬手相邀,在場所有人都站起身來,同賀大喜之日。
崖州歸雲關一戰,楚淮大敗,但顧家軍也絕對談不上勝,整個顧家軍面臨著被活活「撐死」的危機艱難度日,直到這一刻,再也沒有人能攔住顧安南了。
他擁有和楚淮同樣多的土地,同樣多的財富,楚淮靠的是屠殺和強權,而顧家軍的手腕卻相對來說要光明得多。
張鴻端起酒盞,熱酒灑入肺腑,快慰得恨不得大笑三聲!
咱們大帥,真的有個好娘子!
帝姬是一個格局過大,而不能見小的人,她需要下沉到這個人間去進行成長——而牧公恰是因為從世界的最低處成長起來,所以當他面臨過於宏大的局面時,難免保留著一點屬於豪俠的江湖氣。
比如千里奔襲去匈奴搶親,再比如義無反顧地馳援崖州。
他們是兩塊形狀奇怪的齒輪,卻剛好可以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古嫣什麼都沒說,但她實在聰敏過人——暮芸含笑在人群中向她望來,輕輕舉起酒盞的時候,古嫣脊背上忽然泛起一陣強烈的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