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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已做好了豁出去受點傷,速戰速決處理了這畜生的主意,不料這狼瞧著個大,牙口倒軟,對上他這樣活泛些的「大活物」竟是沒什麼戰力,連個基本的側摔也不會!
倒像是家養的。
顧安南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打了小半輩子的江山,回過頭來竟然還得干打畜生的營生;一邊踩著狼頭借了力,而後整個人借著股巧勁往上一翻——
那狼只覺身上一松,下意識直起上半身往上奮力一躍,還未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覺劇痛!
顧安南竟在這瞬息之間徒手攀斷了一枝足有兩臂粗的巨木,他整個人縱身起躍,單腳踩在巨木之頂,就這樣連人帶木頭直直砸在了狼頭上!
「砰——」
世界終於安靜了,只剩下雨水的沙沙聲。
他站定平復了一下呼吸,眼蒙著看不見,好在暮芸慣來愛穿寬大飄逸的衣裙,這樣的衣裳被風吹過的動靜很不同,他一下就能聽出來。
「拿著,」顧安南踢了一腳狼腿,摸出了下邊被壓著的提燈,他一個半瞎,也不知道燈還有沒有亮,反正走過去把燈胡亂往她的方向塞過去,難得正經地囑咐道:「跟在後邊走。」
燈被接過去了,他手裡一空。
顧安南聽著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腳步聲,感受著風向:「亂走什麼?營地不在北邊。」
暮芸故作兇狠道:「我比你能看見!」
顧安南沉默片刻:「哭什麼。」
她自以為兇狠,實則整個聲音都是軟的,鼻音也重,不像是在凶人,倒像是貓在撒嬌。
「不是野狼,」顧安南把滿是血的手往自家衣服上一擦:「最多也就這一頭了,沒什麼可怕的。噯,大帥跟你說話吶,吱一聲我聽聽?」
暮芸的聲音有點嗡嗡的雜音,顧安南感覺到她惡狠狠地扯住了自家的衣領,便有些不耐煩地站住不動了:「這真沒什麼好怕的,零州那姓孫的慣愛豢養這些野物……」
他話還沒說完,左手忽然被囫圇個地塞進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而後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臂就像個木頭架子似地被暮芸「舉」起來,被「擺放」到了胸前的位置。
「這是我身上最後一顆夜明珠了,」暮芸嘖聲道:「別轉著玩!好好舉著照亮!」
顧安南唔了一聲,停下了轉珠子的手,他隔著布片的眼睛忽然感受到了朦朦朧朧的光,而後是嘶啦的碎裂聲——再然後,他血淋淋的右手,忽然被對方拉住了。
暮芸的手很小,很軟,被她這樣拉住的時候,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流血太多,不然何至於整條胳膊都麻成這樣?
「哪個孫青?莫不是好南風的那個吧,他在零州養了百十來個『乾兒子』,也算浪出花了。」暮芸開始不甚熟練地給顧安南包紮,邊給布巾打結邊問道:「你長成這樣,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看上他什麼,打斷人腿的時候動作利索?
顧安南:「……我看他不似有瘋病,應當不是。」
「看來他和你一樣瞎,」暮芸力氣小,總嫌那用來止血的布巾扎得不夠緊,扯著他左手衣袖:「你來,幫忙拽一下。」
顧安南依言照辦,挑眉道:「本來也不是什麼傷筋動骨的大……」
他忽然停住不說了。
因為蒙眼布不知何時纏在了左手指間,這麼一動,眼前唯一的遮擋便落下來了。
夜明珠溫潤的光柔柔鋪開,落在她的發頂心,落在她鴉羽般的睫毛,落在她瓷白的肌膚,落在她為自己包紮的手。
暮芸仍在認認真真止血,看他沒幫忙,抬眼嘖聲道:「顧大當家,你是打算流血而死,和方才那位狼兄去黃泉路上做個伴嗎?」
一抬眼,細碎的光就落入她漆黑的瞳眸。
她好笑道:「愣著作甚?」
這世界風雨侵急,他身上傷痕無算,可就在這個瞬間,顧安南忽然覺得自己什麼也感受不到了。於他而言,除卻這夜明珠能照亮的方寸天地,除了這方寸天地里的她,他什麼也看不見。
暮芸眼底存著薄薄的一層水光。
做什麼要哭。
是在……擔心我嗎?
他心裡有一萬個問題想問,有一萬句埋怨要說——你是不是那個給顧家軍送信的「白羽」?你知送信的時候知不知道這個隊伍的統領就是我?你為什麼要送信?
是怕我……出意外嗎?
顧安南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他一手扣住了她的腰,一手扣住了她脆弱的頸項,幾乎是脅迫著她仰著頭,近乎蠻橫地低下頭去,仿佛受到了強烈的蠱惑,非要將人按在懷裡拆吃乾淨似的。
憑什麼啊,暮芸。
憑什麼你想見我就見我,想碰我就碰我,想愛我便愛我,想殺我就殺我呢?
我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人,這是憑什麼啊暮芸。
胸口那處貫穿的舊傷像一柄劍,她手裡的夜明珠卻如同蜜糖;暮芸霸占著他的世界,多少次生死關頭,他總是想這樣侵占她。
侵占她,侵犯她。
讓她跑也不能跑,想也不能想,除了自己的侵犯,讓她什麼也感受不到。
暮芸是真的快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她忽然被男人扯進懷裡,被迫仰頭承受著他得吻,全身的力氣都被揉碎了,腰和腿也軟得快要站不住。顧安南身形高大,被他這樣禁錮著的時候,她整個視線里都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