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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三石咂摸咂摸嘴:「啥?咱顧家軍還有臉面這種稀罕物?」
顧安南扔了個硯台過去,鐵三石笑嘻嘻接著。
張鴻在旁邊笑:「大帥放心吧,等通商策定下來,咱們這二十多萬的人馬再怎麼花用也夠了。而且殿下有的是錢——她是明菀錢莊的東家,大帥不知道嗎?」
顧安南:「……」
還真不知道。
關於暮芸,他本來自以為沒人比他更了解;咸陽被捅刀之後,卻發現自己好像根本就沒認識過她;再後來在北菸草原上重逢,他以為自己終於窺見了一點暮芸真實的樣子;可經過白虹別莊之後,他發現自己又不知道了。
正如此時此刻,他不明白暮芸為什麼要送給他一枝梅花。
「這是作甚?」
天光大亮,顧安南終於「意外地」遇到了從小宅院裡出來遛彎的暮芸。他騎上了自己那匹雜毛馬,點了兩個副將,準備去衙署給牧州的百官重新安排職事。
顧安南接過她遞過來的梅枝,伸出兩指一夾,將那東西劍一樣地轉了個圈:「該不會是幻園裡折的吧。」
暮芸宿醉方醒,人還有點迷糊,小貓一樣地眯眼笑道:「嗯,謝謝官人昨天送我回家。」
沈明璋和徐青樹正在後邊跟著,都在整理馬鞍,聞言對視一眼笑了起來。徐青樹道:「主母主母,這原是大帥分內事嘛!」
「噯,青樹小兄弟還是沒成婚,嫩得很。」沈明璋翻身上馬,搖頭納悶道:「我那夫人,就因為我沒去接,和我鬧了大半個晚上!還非說我身上有汗味,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去主屋,可真是……噯,煩!」
徐青樹不知想到了什麼,磕磕巴巴抓不住重點地問:「當真?是不是姑娘家都嫌咱們軍中漢子粗野呀。」
他兩人自在後邊嘰嘰咕咕,全然沒注意到大帥耳朵脖子紅了一片。顧安南將花枝往馬鞍上斜斜一插:「以後不許叫官人。」他神色漠然地彎身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是。」
暮芸故意忽略了他後半句:「不叫官人叫什麼……北之?」
北之,是顧安南的字。
她起的。
除了她以外,世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這種隱匿的親密感,已將曖昧拉扯到極致,明明是所有同輩都可以喚出口的名字,被她貝齒紅唇念出來,就莫名令他下腹一緊。
「也不許叫這個。」
「那叫老爺?相公……夫君?」
「不許!」
顧安南騎在馬上,彎著半個身子同她「理論」,他自以為漠然,其實在後面跟著的百十來個親衛並兩個副將看來,就是他在出門之前,遷就著自己的小妻子溫溫和和地哄她。
這世上許多事實,往往只有外人才看得清吶。
徐青樹原本樂樂呵呵地看著,然而目光放遠,神色忽然嚴肅起來:「明璋兄,那個傳令官怎麼渾身是血?出什麼大事了?」
遠處,一個傳令官聲嘶力竭地喊著,單聽聲音仿佛都帶了血色。到得近前,顧安南抬手止住身後兵馬,沈明璋親自上前去迎,厲聲喝道:「來者何人,發生何事!」
傳令兵撲地便跪,眾人這才發現他的左手已經沒了,渾身浴血,雙眼暴突,望著顧安南如望救命稻草。
「是顧大帥嗎?」傳令兵聲聲泣血:「是嗎!」
顧安南翻身下馬,一把攙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是我。」
傳令兵顫抖著用僅有的手指拿出一塊浸滿了他鮮血的令牌:「楚賊叩境……崖州,危矣,十萬百姓,急盼大帥相,相……」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顧帥:「今後,請殿下自重。」
顧帥:「請殿下自……」
顧帥:「……」
顧帥:「請殿下自便。」(大帥擺爛.jpg)
第56章 沙場秋點兵(一)
傳令兵話未說完, 人已力竭,頭一歪就死去了;死前還死死抓著那塊令牌,堅持地按進顧安南懷裡。
顧安南親手給他合上了眼。
半個時辰後, 牧州吏部官署,戰前緊急軍事會議。
這座官署蓋在牧州內城北面, 與幻園的內湖只隔一道院牆。此處地勢頗高,整體坐在一座梯形的高台基上, 既能防潮又提視野。
南北兩側的外立面都是巨大的磚雕,除了東西兩側的長廊欄杆樓梯之外別無上來的法門,正是天然適合開秘密會議的地方。
說是秘密,其實人也不少, 主房裡一張四方大沙盤擺在正中, 正上位上坐著顧安南,周圍密密匝匝——顧家軍, 九郡守君,外加牧州所有千夫長以上的重要武將全部到場。
張鴻何三兩個軍師各占著東西兩面,還是第一次出現了意見分歧。
「崖州不能救。」
張鴻隨手抽出一條長杆點在沙盤上, 眉頭緊縮,第一次以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道:
「那傳令兵腳帶紅土,顯然是從應縣來——應縣距離崖州內城不過三十里, 楚淮數日便至。眼下不是我們救不救崖州的問題, 而是崖州已經保不住了!」
支持不去救援崖州的多是牧州本地將領, 紛紛出言附和, 一群武將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聲音嘈雜混亂, 倒也十分快速地將整個崖牧兩州的地形分析得十分透徹。
沙盤上, 浮灰吹盡, 露出微縮山河的真面目:
崖牧兩州被玄灰山脈和願江夾在中間,形狀就像一雙不對稱的蝶翼,牧州更大,崖州更小。地勢從西到東依次升高,前朝為了抵禦外敵,在這兩州中間修了三道南北向的弧形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