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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南將木牌放進里懷貼身安置:「叫殿下。」
「從前先帝就這麼叫。」白溪音淡聲道:「我同她才是青梅竹馬,不行麼?」
顧安南眯起眼。
白溪音嘆了口氣,神態中卻不知為何,多了一絲顧安南看不懂的欣慰來。他坐起身, 靠在那棵巨大的菩提樹下:「你可真有閒心啊。」
顧安南站在他身側。
「護國寺之所以名為護國, 是因為這山里存著大荊朝最後壓箱底的財富,如今也都便宜駙馬你了。」白溪音道:「但它本質上是個台子, 正殿之所以那么小,是因為實際上在山體徹底崩塌後,會留下的也就只有正殿。」
而此時此刻, 所有山上附著的樹木,泥土,石階, 以及一切能夠到達山頂的通路都在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崩塌。
是一場驟然爆發的山洪!
山腳下, 花文終於和銀煙和尚一起趕到了。花文的臉色從沒有這麼鄭重過:「老頭子也只是聽說過這座山, 難道竟然真的就是護國寺?!」
「到底會怎麼樣!花師父你倒是說啊!」鐵三石簡直急得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 但山體滑坡的速度實在太快,在雨水的沖刷下簡直如天崩地裂一般, 以人力根本就上不去!
「會變成一座通天台。」花文仰視著隱沒在山頂的護國寺尖頂, 雨水將他臉上的溝壑沖刷得越發深重:「整個山就像一座巨大的燭台, 底下的人無法上去,頂上的人也無法下來。」
這座高聳的山峰本身就是一個障眼法,它看似堅韌牢固,實則整個山體就是個巨大的,極其複雜的機關術。如同被強行固定住的砂礫圍繞著一個燭台,若是砂礫散盡,「燭台」頂端的人除了困厄而死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
這就是白溪音的篤定。
所以張鴻下在他身上的藥他根本就不在乎,因為早在上山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死!
「他這是要拉咱們大帥陪葬!」鐵三石徹底等不住了:「不行!上不去也要試試!趁著現在還沒完全塌掉,我現在就帶人上去!」
他剛要回去點兵,卻發現手腕被一隻冰冷又溫柔的手扣住。
銀煙大師站在傘下,銀色僧袍濕了一半,他看著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總是充滿慈悲的眼中帶上了一點幾不可察的哀傷。
「原來如此。」他說。
鐵三石急得要上房:「大師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啊!你快點說行嗎?!」
「阿彌陀佛,還有最後一條路可以上去。」銀煙大師在眾人的注視中垂眸說道:「但大帥絕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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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
「因為,需要暮芸親自來接你。」白溪音閉了閉眼:「而她作為王朝的背叛者,需要生受十道問心鞭。」
那是一條密道。
入口在洛陽郊外的行宮中,出口在護國寺北邊對面的山體上。從山上可以延伸出一道棧橋,而這道橋就是最後的通路。
「密道中是大荊歷代君主生前佩劍存放之地,只能從行宮的方向單向通行——且只為暮氏皇族開啟。如果有人想強開墓穴,守墓人就會直接將整個劍陵炸毀。」白溪音抬手摺斷了一截樹枝,在地上橫著劃開:「守墓人共有十個,便是傳聞中的『十誡僧』。」
顧安南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捏碎他頸骨的欲|望:「她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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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陸銀煙緩緩搖了搖頭:「她會死於問心鞭下。」
張鴻緊盯著他的嘴巴:「為什麼?」
陸銀煙念了聲佛:「因為開啟棧橋的鑰匙,正是大荊高|祖皇帝的佩劍『問心』。」
張鴻明白了。
他臉色灰白,對眾人說道:「大荊祖訓,非天下動,不出『問心』。也就是說,如果當真有一個暮氏族人要使用問心劍,就說明這個人決定親手推翻大荊王朝——換而言之,開啟密道者,必是王朝背叛者。」
而暮芸對於大荊王朝來說……
「確實是一個叛徒。」白溪音輕聲道:「她是不是對你說,打算在你功成之後遠渡天竺扶桑?」
顧安南倏忽回身,身上的戾氣濃重得仿佛化不開。
「『天竺扶桑』是只有她,我,還有先帝才能聽懂的暗語。」白溪音體內的劇毒開始發作,臉上的血色逐漸褪盡,笑容卻反而坦然了許多:
「她小的時候,有時身邊熟悉的宮人會被秘密處死——我和先帝便會騙她說,他們去了扶桑天竺,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暴雨如注,顧安南渾身濕透,整個人卻僵硬得幾乎感受不到銥嬅任何涼意。
「她曾經用生命守護這個王朝,連你都可以放棄。」白溪音指著頭頂的菩提樹:「如今她背叛了王朝,你覺得她真的能過得去自己心裡的責問嗎?」
生受十道問心鞭,破十業障。
而後方能問心。
可問心十鞭不是那麼好受的,連武原帝時期的天不言都無法突破哪怕第一道關,暮芸手無縛雞之力……唯死而已。
「沒有問心劍做鑰匙,即便用炮火轟開密道也無用。」白溪音道:「更何況,我還給了她另一個選擇。」
白家確實有一個老僕在守著一個重要的人。
那水牢就在長安太液池底,是楚淮出征前和他做的最後交換——楚淮交出扣押在他手裡的太上皇,相應的,白溪音告訴他裴璐最後出現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