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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看起來快要哭了。
「想起來了,」暮芸兩掌輕輕一拍:「我一開始之所以沒注意到你們這支勢力,是因為你們一直頂著一個裴姓女土匪的名字,主母……看來就是這位了。」
何三心都死了。
等顧安南回來,要是發現他已經把裴璐的存在透給了殿下,說不定會一掌將自己打死——還不如讓顧安南死在外頭得了!
暮芸看他滿臉寫著壯烈,一時有些好笑;她走上前去將熱茶放在何三手中,淡聲道:「顧安南之所以擄我回來,是為了利用和報仇,即便他這輩子還會有兒女之情,那個女子也不會是我。」
張鴻起身,和何三對視一眼,都感到了一點無措。
「別緊張,」暮芸單手給自己捶了捶肩:「反倒是你倆,夜裡會盟之宴就要開始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守君過來,難道不用著急嗎?」
何三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如何不急,只是帖子已經發了出去,人家不來我們也……」
他話沒說完,外面突然傳來了九聲長長的軍號,一聲長過一聲,從山腳下漸漸傳上來,如同隱在雲中的悶雷在響。
何三和張鴻一起踏出了議事堂後院,腳步還沒來得及跨出外門,冷不防一個傳令兵就撞進來了。
何三立即緊張地問道:「是哪位守君來了?」
傳令兵:「圖州官氏父子!」
張鴻眉梢微抬,一針見血地點評道:「來了一對沒主意的和事佬。」
「和事佬也是客!」何三:「大帥人呢?客都來了,我去迎規格不夠啊!」
傳令兵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三當家,我便是來報此事的!今日凌晨,大帥突然帶著鐵三石將軍衝出去了,至今,至今……」
何三急得撓頭:「至今如何?」
傳令兵跪地磕了個頭,眼眶赤紅,目眥欲裂:「鐵將軍他自己回來了!」
「啪嗒。」
是張鴻手中的羽扇掉在了地上。
傳令兵之後,另一個鐵塔般的漢子也風一樣地沖了上來,一路跑一路大叫何三的名字,聲音里幾乎帶了哭腔,正是剛剛趕回來的鐵三石。
鐵三石抓著何三的衣服,快要給他跪下了,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半跪在地,把頭抵在何三身上,淚水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何三整個人都打了個晃,面色如死,連聲音都是飄著的:「三石,你跟我說實話,大帥怎麼了。」
「沒有了,都是我的錯,他沒了……」鐵三石深深吸了幾口氣,連聲音都是哽咽的:「大帥沒了!」
作者有話說:
真1V1,大帥和裴璐沒有關係哦~(下章就提到啦)
第17章 打下那座城(七)
驚雷落日。
在厚厚的雲層中藏了一整天的雷電終於沒命地劈了下來,強烈的光輝仿佛巨鞭,將殘日的最後一絲光華也鞭打殆盡。
百尺高的斷崖之上,密林重重;陡峭的山脊上,屍骨森森;這些屍首大多穿著暗色的夜行裝,肩背上還帶著箭囊長弓,死狀雖然各異,死法卻大多相同,基本上都是一劍穿胸,死得十分利索。
只是這屍身足有百數,若為一人所殺,此人未免也太過兇悍了些。
山崖下驚濤拍案,山崖上疾風勁掃;叢林中大大小小的動物都在四散奔逃——
只除了一個。
這個「動物」看起來格外鎮定,他就站在斷崖之側,單手扶著一截枯木,正閉著眼睛側耳傾聽。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身量高得過分的男人滿身都是塵土,臉上也帶了幾道細小的傷口。
男人似乎在仔細分辨斷崖下的水聲,耳朵輕微地動了動;片刻之後,他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黑白分明,戾氣森然。
顧安南的眼睛其實很漂亮,而且異常生動,要麼令人心驚,要麼令人心動,然而此時此刻卻有些空洞——
就像個盲人似的。
「老顧命大得很,」山寨後堂,何三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道袍,人看著還是很鎮定,拂塵的末端卻在細微地抖動:「你如何斷定他已去了?」
鐵三石就跟在他身後,已將臉都哭腫了:「操他娘的,早上大帥不知得了什麼消息,帶著我就上了飛將峰——那地方你也知道,雖然離咱們這不遠,但是陡峭得很!上山時還好好的,不料想剛要下去的時候,竟不知何處衝出了百十來個弓箭手!二話不說便上前進攻!」
「起初他們放冷箭,我一時不察,大帥為了救,右臂上便中了招!此行本就只帶了五個人,我等且戰且退……」
他說到此處,捂著臉哭著罵了聲娘:「都他媽是我的錯!大帥看出這些人只是針對他,便要將人引走,臨去前讓我回寨子傳信,我這才拼死闖了出來!」
何三閉了閉眼:「那也,不能斷定他一定就沒了。」
鐵三石吼道:「大帥再怎麼神武,難道還能將那許多人都殺了不成!我不用你教!回來之後已經帶著人上山尋過了,大帥根本就不在那裡了!他還能去哪?!那麼高的山崖,落下去還怎麼活!」
「你少跟我喊!」何三心裡也亂作一團,卻不得不強行穩著:「帶上你的令花,去外圍等我!」
何三忽然一愣,而後倏忽回身,身形細弱的道士身上卻似忽然被鬼上了身,揪住鐵三石衣領的時候,臉色陰沉得就像是另一個人:「我只問你,大帥摔下去的時候,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