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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斐站在門口,沒有表情地說:「我不知道。」
顧安南下巴揚起,嘲諷地笑了,只是不知道笑得究竟是誰。
那日登科樓里,他半醉未醉,扶著他的徐青樹怕有人趁亂對他不利,便塞了這麼個「防身的手段」在他靴子裡。
「大帥,何三道長說……您也不要太依著主母。」徐青樹那廝醞釀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地說了出來:「她是心懷天下的人,心裡裝著天下,可能便不再方便揣著別的什麼人了。」
這把匕首和那句「如君不能用,務必急殺之」的混帳唱曲都被送到了眼前,顧安南通通沒能聽得進去,事到如今,也實在怪不得自家軍營里那個裝神弄鬼的道士了。
要怪就怪自己蠢吧。
顧安南拿著匕首,眉眼垂著,好像那眼睛裡面有什麼東西真的死了,打從進了牧州起,他犯了好大一場賤,如今終於死心了。
皮囊猶自負隅頑抗,精神卻已在暗處消亡。
從今往後,再不肯看她一眼了。
他脫下了那身可笑的衣裳和滿是冷汗的裡衣,只著一條褐色武褲,並一對祥雲武靴;就這麼赤著上膊,披著一身新陳夾雜的傷,蠻不在乎地朝符盈虛勾手道:
「來,同你老子一戰。」
符盈虛在上位見他果然被困住,拍案起身,口中說著老天果不負我,連聲命令眾武士上前將顧安南砍成肉泥。
「噯噯,」顧安南仍是勉力站著,面上卻一點看不出來,長刀轉了一圈,被指到的武士潮水般往後退:「做什麼使喚手下人?還什麼堅壁孤城符盈虛,就這點能耐是吧?」
符盈虛似乎被激怒了,粗喘著站起身來。
「符卿。」暮芸就這樣快速地說道:「顧賊兇悍,雖已中毒,卻可能仍有戰力。」
銀煙和尚大聲道:「殿下!」
暮芸深吸一口氣,朗聲道:「聽聞今日白虹之宴,本有一場六角籠里群狼爭鬥的好戲——不如便用顧賊做個餌,提前慶祝一下如何?」
作者有話說:
北狩:被俘虜的皇帝通常不直接說被俘,而是說他們「去北邊打獵」了;明土木堡之變中明英宗被俘,明實錄中就是這樣記錄的。
我只能說5555,芸妹有苦衷,但不多。
(tip:裴氏女不是裴大當家, 是她的手下,回頭修文的時候我給她換個名字區分一下~)
第44章 風雪見白虹(九)
內城西側。
「大帥怎麼還沒出來?!不是說他安頓好主母就會趕過來嗎!」
鐵三石並幾個守君徹底將外城占住了, 對著城裡的徐青樹大喊道:「小子!他到底是怎麼說的?!」
徐青樹也急得滿頭是汗,但他人在內城裡,根本出不來!按照原計劃, 這個時候大帥應該已經來跟自己匯合了,但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鐵三石是個莽漢, 雖然常常因為文盲問題被何三軍師批評,但莽夫長於暴力破解, 遇事往往有莽夫的辦法:
他聚集了百十來個自己手裡最能喊的弟兄,齊心協力朝內城大吼:「徐——青——樹——到底怎麼回事!」
徐青樹一下就懵了,還有這麼大聲招呼己方的潛伏人員的嗎?但是已經到了決戰日,他再潛伏也沒個屁用了, 靈機一動扯走了西衙署門口拴著的銅厚, 登高大喊道:
「我——去——找——人——你們先打西邊第二個望樓!那個觀察手——眼——不——好!」
西邊第二個望樓的觀察手:「……老子眼睛好得很!」
鐵三石並章厘之等人一聽就知道裡面八成是出亂子了,自己這些人在外頭也使不上力, 只能盡力圍攻;鐵三石當即決定分出一半人去隔著內城牆往西邊猛攻,另一隊人則打著轉地圍著內城轉圈。
無奈內城才是真正的「城高樓堅」,連章厘之提供的雲梯都翻不過去, 而且那些守城士兵之間似乎傳遞著什麼時刻變化的口令,迷霧一樣的陣法來回變換,根本無從破解!
「他奶奶的!」雲思卿又一次從內城城牆上被掀了下來, 險些摔死:「這內城到底怎麼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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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盈虛的人動作很快。
牧州百官, 巡防營, 還有女眷嬌客, 所有人都走到了棲芸樓之外的圓形廣場上——那裡原本是一處規整的圓形池景,如今水被抽乾了, 周遭圍了六角的鐵網籠。
籠內關著十數只比成年男子還高壯的巨狼, 各個閃著綠瑩瑩的眼睛, 尖銳的利齒間留下腥臭的長涎,前肢低伏,逡巡地盯著籠外的獵物:
一個傲然而立,身形修長的男人。
顧安南渾身是傷,顯然是又戰了一場,但即便他中了力氣盡失的毒,三十六武士也沒能徹底將他殺死,只能將他逼退到這滿是野獸的籠子外頭。
夜幕中雪片漸大,細雪沾了顧安南的血,壓在他濃而黑的睫毛上,雪片化成剔透的水珠,又很快被寒風凝成細碎的冰凌。
映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煞氣濃重,黑白森然。
「你竟然想用六角籠殺我?」顧安南嘿然道:「久聞殿下酷烈,可真是個誅心的高手啊。」
他一生中最不堪的記憶便是在六角籠中,也虧得她記得。
這個被預留出來的廣場本來就是白虹別莊的鬥獸場,倒也不是專門為顧安南蓋的。當初孫青活著的時候,便時常獻些格外兇悍的奇珍異獸給符盈虛取樂,弄些個刺激它們相鬥的藥粉,看他們廝殺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