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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嚇得他一身冷汗,甚至來不及想起出發之前,張鴻一遍又一遍地囑咐:「眼下時機還不成熟,大帥萬不能讓殿下知道我們與佛子的關係。」
成不成熟也顧不上了。
都被她「捉姦」在床了,還能怎麼辦?
顧大帥的漂亮「姘頭」還在外邊為「正宮」開脫:「和尚清淨慣了,凡事喜歡親力親為,房中並無他人。」他十分大度地抬手一邀:「諸位可以進去看一看,這樣也好交差。」
陸銀煙這野和尚清苦慣了,床榻窄被褥薄,兩個人對面坐著都得膝蓋碰膝蓋;暮芸鑽進來的時候姿勢又不大對,聞言自然而然地一骨碌鑽進了顧安南懷裡,委屈巴巴小聲道:「官人,你姘頭害我。」
顧安南服了。
他摸了摸通紅的耳朵:「混帳東西,你以為叫官人就好使嗎?」他口是心非地把人穩穩噹噹圈進懷裡,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心說這都什麼節骨眼了還撒嬌,真是沒個正經。
外邊符盈虛的府兵當真進來走了一遭,沉沉步履踩入庭院,落葉發出筋骨碎裂的響動。
帷帳里光線昏暗,氣息交纏,暮芸像只從窩裡探頭的兔子似的扒著他聽外邊的動靜,全然不管姿勢如何;顧安南被她胸前的柔軟貼著,暗罵一聲這妖精,繼而正人君子似地盤膝坐好,將衣襟遮掩似地蓋住。
「好好,院子裡看一圈就行了。」府兵看著銀煙和尚溫和的面容,只往屋裡探看了一眼,見沒人便迅速收回了腳,訕訕道:「打擾您了,大師千萬見諒!」
銀煙和尚說了聲無妨,對著這幾個小兵也彬彬有禮,親自送他們出了院子,還說如果需要他配合什麼都可以隨時來:「不過聽幾位方才的說法,那女子說不定會水——會不會是從水道往內湖方向去了呢?」
府兵們哪裡見過這麼隨和的大人物,紛紛受寵若驚地行禮,而後飛速按著神仙大師的指點往內湖花園方向撤走。
和尚關上院門,慢悠悠走回來,見兩人已經出了床帳,正在自己的桌邊喝茶。和尚十分不開眼地問道:「可是屋裡憋悶?大帥臉色紅得厲害。」
「……」顧安南乾咳道:「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暮芸知道這是在問自己,便將被抓的過程說了一遍;見顧安南低眉思索,她便轉向了在旁邊老老實實做茶的銀煙和尚,用上位者慣有的語氣慢聲道:「大師,你竟有這樣左右逢源的功夫,從前真是本宮小瞧你了。」
她將「本宮」二字抬出來,銀煙只得嘆道:「和尚與顧大帥始終是書信往來,也是今日一見才知道他竟然就是當年的顧指揮使。殿下在華光寺的布……」
「好了。」暮芸突然打斷了他,語帶威脅道:「既然我在朝時你並沒別的心思,那就行了;今後大師願意投在誰的門下,那也是大師的自由。」
銀煙和尚給他二人各奉一杯茶,十分缺德地微笑起來:「殿下放心。」
顧安南眉梢一挑:「打什麼機鋒?」
「沒什麼,是覺得你本事不錯,竟連他都能收攏到羽翼之下。」暮芸啜茶:「可笑我們大荊那位白首輔,還傻呵呵派大師出來做使者呢。」
銀煙和尚並沒有惱,也沒有解釋他為何在這麼多的起義軍中選擇了顧安南,而是溫聲念了句佛:「殿下覺得,朝廷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派使者到牧州來?」
那還用問?
大荊三十三州丟了一大半,如今雖然南遷,卻仍岌岌可危,南境九郡歸了顧安南的消息只怕已經長了翅膀飛到了各方勢力的耳中,那麼對於朝廷來說,讓牧州的符盈虛把他擋在外面就尤為重要了。
銀煙和尚輕聲道:「白首輔送來的聖旨上說,只要符布政使能守住牧州,顧大帥的軍隊朝廷半個手指頭也不動,都可以充做他的私軍,並封他為南境王。」
暮芸不悅道:「飲鴆止渴。」
銀煙和尚附和地點頭:「不過也是沒辦法了。長安遭逢大難時,和尚不在那裡,而在洛陽。洛水的汛期其實並沒來得這麼恰好……」
暮芸心頭一跳。
銀煙和尚:「是白首輔下令讓人將曲廣、曲門、曲可三道堤壩連夜毀棄,才堪堪將楚軍擋在了洛陽之外。」
暮芸目光震動。
「如今洛陽固然暫時保住了,下游的幾個州府卻也全完了。」銀煙和尚眼中有種出家人獨有的淡漠:「我來的路上,千里沃土盡散,願江兩岸易子而食。楚淮的殘兵仍在掃蕩各地——或許死在刀兵之下,對那些災民來說還要痛快些。」
房間中一時落針可聞。
三人沉默良久,暮芸手持茶盞,抬手潑在地上:「是我無能。」
銀煙和尚:「殿下當時不在京中。」
暮芸沒有理會這番安慰,垂眸自嘲道:「等將來我一死去了地下,讓祖宗們一人扇上幾耳光贖罪罷了。」
顧大帥「嘖」了一聲:「事情都發生了,還做什麼傷春悲秋的?」他手裡捻了一塊茶點丟入口中,戲謔道:「和尚,回頭你把那聖旨弄出來改改,把符盈虛仨字換成顧安南,我也是朝廷封賞過的南境王了!」
被他這麼一打岔,暮芸也緩過了勁,給了他一個白眼,顧安南這臭流氓看了,卻反而笑了起來。
她笑了這麼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如果三處水壩被炸,那麼泄洪時間將會被徹底延長到明年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