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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前是正在升起的太陽,風颳著她的面龐,大怒的胡人們在身後狂吼地追逐著她,暮芸大紅色的喜服在風中烈烈飛揚,金紅色的陽光是如此宏偉燦爛,就像一場浩蕩壯烈的死亡預言。
她手中還有最後一柄利器,只等胡人們追上來,便在這世界的邊緣自盡而亡。
「顧安南,我也沒能善終,這回你該開心了吧?」
胡人終究還是追上了她。
暮芸聽著身後開弓引箭的聲音,知道終究是逃不過了;她眼中含著生理性的淚水,唇邊卻綻放出一個解脫般的笑意,喃喃自語道:
「顧安南,我來給你賠命啦。」
胡人的鐵鉤繞住了暮芸的戰馬,馬匹翻倒,暮芸也隨著馬匹的嘶鳴摔飛了出去;熱燙的砂礫侵吞了她,身後一隻粗糙的大手已經勒住了她的衣領,肺腑中的最後一絲空氣也即將被榨乾,暮芸閉上了眼,一咬牙拔下來了頭上的簪子。
那是一支玉簪。
手藝粗糙,紋樣也簡單,很不襯她這樣精緻的美人;然而這簪子縱有萬般不是,也終究還有一點好——
那就是頂梢足夠尖銳,捅進心口,便得速死。
輔政這三年來,玉簪從沒有一天離開過她。說出來不怕人笑話,暮芸發覺自己終於能死在這簪子之下的時候,心裡甚至是快慰的。
身下的大地發出震顫,暮芸被胡人士兵從背後踩在腳下,脖頸處被勒得越來越緊,那支簪子已經抵在了心口——
她準備好了。
「咻——」
後頸驟然一松,大片大片的新鮮空氣突然從鼻腔里漫入了身體!緊接著,她感到全身一熱,伸手去摸,才發現自己後頸上被濺得到處都是血。
竟是援軍來了!
地平線上,一道黑色的防線沐著烈日朝著此處疾奔而來,羽箭過處,兇悍的胡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自己身後的這個也不例外。
可自己明明是出來和親的,邊軍又早就不歸朝廷管了,眼下這支黑甲軍又是從哪裡衝出來的?!
暮芸深吸一口氣,這一翻身,卻看見了一個絕不該還活在世上的人。
那是一個男人。
黑靴黑甲,滿身是煞。
男人策馬疾奔而來,到得近前,翻身下馬,一腳蹬開了胡人腥臭的屍身,額上幾縷烏黑的髮絲就這樣漫不經心地垂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手中箭開如滿月,身材挺拔勁瘦,黑白分明的眼中只余森然戾氣,讓人瞧了便覺得心驚。
男人的五官精緻得過分,偏又兇悍無匹;他頸側帶著大片大片的刺青,滿帶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煞氣。
兇悍得就像一個匪。
「顧安南……」暮芸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一霎時紅了,只知道自己連聲音都在抖:「你不是死了麼?」
男人身後的隊伍終於逼近,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那隊伍中的旗號上,竟是一個分明的「顧」字。
這是……他的兵?
他不但沒死,還有自己的兵了?!
幾位副將出來低聲請示了什麼,男人漫不經心地回應著,讓他們自去匈奴兵身上隨意搜刮,嘴裡說了一萬句話,卻偏不肯看她一眼。
「顧安南!」
暮芸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發現腳踝已經腫得立不住,只能再次摔倒在地;她看著這個男人的面容,疑心自己要麼是已經死了,要麼就是終於被良心折磨瘋了。
「你要是個活人,就應我一聲成麼。」她聲音里發著自己都沒察覺出的抖:「……算我求你。」
顧安南終於看了她一眼。
他衣襟上還濺著胡人的血,胸膛上下起伏,濃而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影,看起來神情莫測。
「殿下,」他開口時有些嘶啞,卻再次漠然地轉開了目光:「原來你還記得我啊。」
作者有話說:
開文大吉!感謝姐妹們的一路支持,希望大家會喜歡芸妹的故事呀~
(是的!我又帶著破鏡重圓純回來了!)
vb @陳浮浪,會在上面提示更新~
評論本章有紅包噢!
第2章 公主與悍匪(二)
暮芸想要觸碰他的那隻手停在了半空。
她纖細的手指上還掛著血珠,同華麗繁複的金飾混雜在一處,顯得荒唐又靡廢,與這蒼涼的大漠格格不入。
「自然是記得,」她手指蜷了蜷,自己忍著疼站起身來,故作地吸了口氣:「自己殺過的人,哪能隨便忘了?」
她殺過他,但也愛過他。
眼前這個漂亮的兵痞子,正是她的舊情人吶。
顧安南帶過來的兵將們見了匈奴人,一個個高興得就像是從深山老林跑出來的野人一樣,前驅隊伍幾乎是餓狼撲食一樣地圍了過來,迅速地瓜分了匈奴兵的馬匹和糧食。
其中有個瞧著還算斯文的高瘦男人,頂著個不倫不類的道士髻,在顧安南身後磨磨蹭蹭了好半天,似乎在猶豫該不該上前。
顧安南:「何三,有話就說。」
「唔,這個,」何三道人趕上前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眼暮芸,低聲道:「老顧,今天晚上必須得到塔漢山,咱們這就得出發了。」
顧安南下巴一點:「那就走。」
他目光只在暮芸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後就強迫自己轉開了,走開的動作甚至有點不自覺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