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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十三的臉騰一下就紅了, 氣呼呼道:「男子漢大丈夫!寧死不辱!」
「呀,你還會成語吶。」暮芸伸出兩手揉他臉, 揉得他嘴都擠了起來:「你朋友都在我手上, 你敢不叫?」
她早就聽明白了, 這廝把自己當成了專門拐小孩的壞人;「小小年紀」還頗重情義,很怕自己也把別的孩子抓來吃肉。
自詡五歲的顧十三被她的無恥驚呆了,掙扎了一小下,垂頭喪氣蚊子似地說道:「……姐姐。」
暮芸要樂死了。
顧安南比她大四歲,兩個人正式認識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最年輕的金吾衛了——儘管顧安南不說,暮芸也一樣知道,他白天做金吾衛來帶自己玩,晚上就是長安城裡令人聞風喪膽的黑市主。
當年長安城中誰不知道「烏銜紙」這個組織的厲害,就連皇室貴胄都得讓著三分。
可這麼一個謀算深沉,滑不留手的人物,孩提時代卻竟然這麼單純可愛嗎?!
突然翻到了顧大帥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暮芸感到十分新奇,恨不得能把他小時候那段沒有人知道的經歷全都掏個乾淨——但,總是有那麼幾個不長眼的下屬,專門挑著主上的關鍵時刻趕來打擾。
院門被「嘟嘟」敲響,徐青樹有些為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壓低了聲音道:「主母主母!何三道長讓我傳信,說客人難纏得很!非要現在見咱們牧公!不然他現在就要走了!」
暮芸不高興地往外邊門扇上一瞟,好在徐青樹到底是做過多年臥底的人,行事很有分寸,見裡面沒動靜也不打擾,就老老實實在外頭等著。
「什麼客人?」顧十三戒備起來,兩爪倏忽滑到桌面下握緊:「牧公又是誰?」
「啊,」他目光閃了閃,不待暮芸回答,已先自己懂事地站了起來,頭一低失落道:「是你給我起的新名字吧?賣身都得換名,我知道的。」
暮芸心頭微動:「這麼熟練,以前被人賣過?」
小顧十三把頭一側,嘴唇抿得死緊,不肯言語了。
暮芸以前只是大略地知道,顧安南小時候吃過很多苦,但沒想到竟然到了反覆被倒賣的地步。她腳步沉沉地去給他挑了件厚絨錦衣:「去換了。」
小顧十三接過來,手指碰上柔滑的綢緞,目光震動。
「嗯,都是好料子,賣人之前也得先收拾得漂亮些。」暮芸又心疼又好笑:「快點,客人還等著呢。」
她說完這句話,覺得自己好像個催促姑娘的老鴇,自己忍不住笑個不停;但她很快就笑不出了,因為顧安南竟然當著她的面就開始換衣服。
天知道他們倆雖然也算青梅竹馬長大,但始終沒做到最後一步,平時上手摸摸也就算了,這青天白日的就脫成這樣?!
玄色裡衣被扔掉,露出結實的胸膛,柔韌的側腹魚肌,延伸到長武褲中的兩條人魚線,還有一看就很結實可靠的寬肩。
顧安南是個武夫,風吹日曬都是常事,通身肌膚被陽光日復一日地流連撫摸,早就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襯得他身上那道裹著傷處的白紗,簡直是晃人眼睛。
「先穿哪件,」顧五歲低沉清冽的男人聲音伴隨著他清澈的徵詢目光一起打過來:「……姐姐?」
暮芸:「……」
她唰地把門關上,脊背貼上門扇,唯恐被第二個人飽了這道眼福。
暮芸:「不穿也行。」
顧五歲:「?」
「我問你,你那個義妹裴璐見沒見過你這副樣子?」她嫵媚的眼微微眯起來,上前在他肩膀一拍:「當時你們從咸陽起兵條件困難的時候,她幫沒幫你洗過衣服?換過衣服?」
顧五歲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一下生氣起來:「璐璐?你不是說不抓我的朋友麼!你說話不算!我不聽你的了!」
暮芸:「呵,叫得還怪親熱的。」
以前在長安剛確認關係那會兒,顧安南就很痛快地把他身邊的女性全都給她交待了一個遍——裴璐是上一任黑市主人裴七爺的私生女,小時候養在外頭,和顧安南這個小浪蕩子從小就認識。
五歲小孩,不叫璐璐又叫什麼?
那裴璐叫他什麼?
暮芸陡然間很沒來由地生出了些微的嫉妒。
「不聽話?不聽話我就活剮了裴璐。」暮芸對他小獸似的津了津鼻子,惡狠狠地將棉錦衣給他粗暴地套上,絲毫沒有保護幼崽的意識:「你不知道活剮是什麼意思吧?就是把肉在人活著的時候一片片地削下來!」
「一片一片!」顧五歲震驚了:「你要用她涮火鍋嗎?!」
他眼圈都紅了,眼中充滿委屈的憤恨:「年媽媽說得沒錯!越漂亮的人就越壞!」
暮芸給他草草繫上了最後一根帶子——好像系錯了,她哼哼兩聲:「你覺得我漂亮?」
顧五歲啪地扭過頭去,好像要拒絕溝通了。
「噯,大隻幼崽,聽好了。」暮芸抬起雙手從左右兩邊按住他臉,強迫他朝著自己轉回來:「現在你叫牧公——對,就是我起的新名——一會兒要見的人是來買你回去當肉吃的。」
顧五歲被她帶著進了院子,扁扁嘴垂著眼睛道:「……我不怕。」
手緊緊攥著兩邊衣襟,嘴唇也咬得死緊,分明是很怕的。他現在這樣在暮芸眼裡十分新奇有趣,但是她忍不住想,在十幾年前,那個真的很小很小的顧安南落在人牙子手裡時,他是什麼樣的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