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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白溪音,會讓她遭這份罪嗎?會帶著她遍天下地跑,去危險的地方嗎?顧安南眼風在自家武服上一掃,心說就連她如今用的錦緞,也比從前差得遠了。
再說……
如果真的走到了最後那個位置,她也是一定會離開的。
「我的牧公噯,配得配不上你也得努努力!」鐵三石揶揄地撞了一把旁邊顧安南的肩膀:「弟兄們還指著主母發月俸呢!」
眾武將嘻嘻哈哈起鬨,笑得快把房頂都掀開了;外頭的暮芸眼角微彎,小本上多了一行字:「鐵三石,月俸提升十兩。」
顧安南滾鹹鴨蛋的手停了停,撲通一下將剝好的鹹鴨蛋丟到鐵三石碗裡,笑罵道:「少□□老子的閒心,吃你的吧,老光棍!」
武將們笑作一團,經過歸雲關與淮雍河一戰,別管是顧家軍本部的,牧州的,又或是新編進來的崖州軍,血戰一場,就都是自己人了。武將之間的交往也十分簡單,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如今彼此之間的情況已經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在場光棍又不止我一個!」鐵三石大巴掌一揮,在張鴻何三須卜思歸身上挨個掃了一遍,最後又拍了一把旁邊謝川流的後背:「謝侯爺老婆不也沒了嗎!鰥夫也是光棍!幹啥老說我!」
謝川流被他拍得差點讓一口粥嗆死,他擦去嘴角狼狽的痕跡,眼中那一瞬間不慎流露的哀傷讓在場的大老粗們都看不過去。
武將們劇烈地咳嗽起來,同僚隊伍里有小鴻軍師這樣格外「眼瞎」的,也有鐵三石這樣格外「不懂事」的,他尚且不知自己說錯了話:「怎麼回事都咳啥?粥太稀了?」
就在這劇烈的咳嗽聲中,花廳外走進一個身穿女子武服的妙人來,眼如剪春水,口如含朱丹,頭上一頂罩著髮髻的紗料幞頭,越發顯得整張臉小而精緻。
正是發月俸的金主娘娘來了。
武將們立即起身,凳子發出踢里踏拉的響動,中氣十足地問好,有的叫主母有的叫殿下,還有須卜思歸笑嘻嘻地摻和在裡頭,叫了一聲芸芸。
唯獨顧安南和謝川流沒動,顧安南目光一跟她碰上,又很快地收了回來,長腿一伸踹在鐵三石屁|股上:「滾滾滾,吃飽了就回兩儀營幹活去,少在這磨牙!」
鐵三石哎呦一聲,揉著屁|股委屈道:「今天十五!營里弟兄們都輪班回去陪老婆孩子了!營里沒活!」
「那就滾回屋裡學你的三字經!」顧安南煩得沒著落:「戰報里都能寫錯別字,老子的臉都讓你丟到照州大海裡頭去了!」
「哎呀,你凶什麼。」暮芸對眾人笑了笑,站到顧安南身後,兩手在他肩膀上輕柔地一拂,一上手就安撫住了凶得呲牙的牧公大人:「正月十五的好日子,光喝粥怎麼能成?」
須卜思歸挎著張鴻:「芸芸要請吃飯?」
「可以啊,撥霞樓怎麼樣?」暮芸眨眨眼:「有家有口的想去就去,想回家就回家。要是沒什麼牽掛的……」她看了謝川流一眼:「那就在公主府等一會兒,我讓樓里送鍋子過來,咱們一道熱鬧熱鬧。」
「撥霞樓!」一個崖州當地的武將詫異道:「這能隨便吃?」
撥霞樓專供撥霞供,從前是只有頂級的達官貴人們才能消費得起的地方。據說那菜牌上連價格都沒有,能去吃的都是不在乎價的人。
「聽聞撥霞樓的羊肉天下一絕,入口即化,醬料更是獨家絕活,傳聞比罌粟花還讓人上癮哩!」
「也沒有那麼神,」牧州頂級闊少沈明璋吞咽口水,出神地回憶道:「也不過就是等位半年才能去一次罷了。」
眾人的口水簡直都快被他們說得掉下來。
「一點薄產,讓兄弟們見笑了。」富婆暮芸一揮手:「去吧,不用等位,主母請客!」
眾武將神情一凜,各個給暮芸鞠了一躬才撒歡跑了出去——天爺!殿下真的好有錢!相比喝個茶都要摳搜半天茶錢的牧公,跟著主母真的好像要更有前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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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郊外。
「都督,你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今後還能有什麼前途。」
一名老年謀士人剛下馬,腿軟得險些栽下來,還沒等站穩,已先痛心疾首地開了口:「那是整整四十萬斤糧草!怎麼能說燒就燒?!」
楚淮坐在一堆明滅不定的篝火前面,他率領的親衛殘部都坐得很遠,遠遠地隱沒在黑暗中。好似這天地曠野之間,只有楚淮一人。
是的,他派人去燒顧軍的糧草了。
準確點來說,是整個牧州、崖州,還有南境九郡的糧倉——當年符盈虛占地為王,所圖甚大,他連續十年都在存糧,全都堆在了一個名叫富梨的小縣城。富梨縣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大半個山都是空的,裡面全是糧食。
那就是符盈虛敢跟朝廷叫板的底氣。
可惜他棋差一著,猝然而亡,如今就成了他顧安南養兵的本錢——崖州那地方軍是個遇到事只會管顧安南喊爹的窩囊廢,連名字都不配有,自然也沒有什麼囤糧的遠見,之前每年都是和牧州要飯吃。
也就是說,只要毀了富梨,就足夠姓顧的喝一壺了。
而楚淮手裡,還剩下正好一百個人。
老師爺踉踉蹌蹌奔到跟前,每喘一口氣好似都要用上全身的力。
「都督難道忘了!」老師爺咳得驚天動地,蒼老的手指憤怒地指向蒼天:「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