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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兩眼,抬腳離開了這處,指尖在朱紅牆面上划過,竹影被他擾的斑駁。
外頭有些哄鬧,三三兩兩的跨著香燭籃子跪在蒲團前不知道跟佛祖許了什麼願。
他立在門口,視線上移,佛祖金身,俯瞰大地。
「施主,要抽籤嗎?」
小沙彌指了指簽筒。
蕭則緒笑著搖了搖頭。
「不了,多謝。」
他敬佛但不信佛,世人拜佛,不過是拜一些自己無法掌控的事物,他想要的都能靠自己得到。
他立在佛前,手腕的菩提玉串陡然滑落手指虎口的位置。
站了許久,最後又走到旁邊的小沙彌前掏了銅板買了幾柱香,掀起長袍跪在蒲團上,高舉眼前,他看著面前幾人高的金色大佛,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但求……夏寒青平安。]
檀香裊裊飄入鼻尖,耳中一下又一下清脆的木魚聲,他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難怪都想出家避世,求一方安寧。
他默念了幾個字,便睜開眼睛,將香火奉上。
高香敬神佛,求世間難解之事。
原來他也有想要求的事情。
他輕笑一聲,轉身又出了殿堂,漫無目的在紅螺寺內溜達了許久,身旁人經過來來去去,不曾停留,他又站在了那棵銀杏樹下。
「殿下!」
突然一聲呼喊聲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喚出來,他回過頭去。
夏寒青坐著輪椅正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隨著銀杏葉飄灑,正好一葉落在夏寒青肩頭。
蕭則緒驀然揚了一個笑,快步前去,撿起他肩頭的那片葉子,「怎麼樣了?你的腿……」
夏寒青扶著輪子匆匆而來,「寂然大師為臣施針,重新正了骨位,又寫了方子和外敷的藥。」
蕭則緒蹲下身,沒敢去碰他的腿。
「還疼嗎?」
「不疼。」
天色忽晚,山河已秋,寂然大師幫他們整理了一處廂房,可在此先住上幾日,觀察一些情況。
晚間寺內擊鼓報了時間,蕭則緒正要行些不軌之事,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他只好披著衣裳下來。
「施主,寂然大師有請。」
蕭則緒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過去。
寂然大師正盤坐在桌前,手中捏著一枚棋子,見蕭則緒進來輕輕落下一子,神色寧靜淡雅。
「請坐,此局你可能破解?」
蕭則緒在他對面落座,棋局錯綜複雜,他看了許久,理清了思路,最後直接一抬手將桌子掀了,棋局也被打亂了。
棋子滾落在地上,散成一團。
「這不就解了。」
寂然大師愣住了。
隨後突然笑出聲,「原來是貧僧被困住了。」
「蕭施主看起來比幾年前隨性了許多。」
蕭則緒突然仰面躺倒,雙手交錯墊在後腦勺,「不隨性些豈不是要自我憋死。皇叔祖,您說呢?」
寂然大師乃先皇兄弟,先皇也是從眾多兄弟中廝殺出來的,最後只剩下這一個幼弟。
原是封了王爺,又賜了別院,良妻美眷,誰知道沒過多久他自己散盡家財趕走了所有人,自己跑到紅螺寺出家去了。
等先皇反應過來要來尋人時,他又跟著方丈外出雲遊跑了,死活找不到人影。
要不然蕭則緒也不會尋他來解千針之毒。
「貧僧已經出家,施主還是稱貧僧法號。」
蕭則緒嗤笑一聲。
「你在這兒躲了這麼多年清淨,要不你收我做徒弟,我也出家算了,咱們一塊清淨。」
寂然大師表情突然錯愕僵滯。
「施主……不是成親了嗎?」
「你出家前不也是妻妾成群?」
「已經過去了。」
寂然大師突然被他翻舊帳有些尷尬。
「施主塵緣未了,還是回塵世去吧,有人在等你。」
「煩人,你將我叫過來又趕我走。」蕭則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推門而出。
寂然大師哭笑不得。
他把他人叫過來本是打算手談一局,誰知他掀了棋盤,說要出家。
這可得了?
這脾氣跟他娘一個樣。
他看了眼散落的棋子,彎腰挨個兒撿了起來。
蕭則緒回到廂房外時正好看到裡面點著燈,夏寒青捏著一件外袍坐在門口正東張西望,見他過來,豁然一喜。
「殿下!」
「夜深露重,殿下怎麼不多穿件外衣。」
蕭則緒蹲下身,任由他將那袍子披上,連脖前的帶子他都親手系好。
「殿下不開心?」
夏寒青突然問道。
「孤要出家,寂然把孤趕出來了。」
「出……家?」
夏寒青腦子嗡地一下,急的冷汗都下來了,「不可,殿下怎能出家?那臣怎麼辦?」
早知道殿下要出家,他就是死也不來這什麼勞子紅螺寺,腿斷了也不來。
蕭則緒看了他一眼,「那你也一起出家?」
「臣、臣身上殺戮太重,佛祖恐怕不喜臣。」
蕭則緒突然哈哈大笑。
他俯身就將夏寒青攬腰抱起來朝屋內走去。
「將軍,你可真有趣。」
他隨口說說,夏寒青竟還當真了。
他才不會出家,他就要站在這塵煙滾滾的凡世里要天下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