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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聽說太醫院的李院使告老還鄉了?院使一職懸空,劉院判可有推舉的人?」
劉犇屏住呼吸,細細想著蕭則緒話里的意思,他怎麼覺得此番好像是要提拔他的官職?
「臣不敢妄言,右院判黃鐵生大人德高望重,醫術精湛,臣以為或可擔此重任。」
院使之下便是左右院判,劉犇為左院判,黃鐵山為右院判,院使一職懸空,一般是要在這兩個人中挑選出下一任院使。
蕭則緒笑笑,似乎並不滿意他這個回答。
「劉太醫怎能妄自菲薄,長他人志氣,孤以為劉太醫鑽研醫術、獨出心裁,也是極為合適的人。」
「劉太醫治理父皇重病有方,父皇能夠醒來全憑劉院使有功,應當嘉獎,福樂,傳孤指令,晉劉犇劉太醫為太醫院院使,接替李院使的位置。」
劉犇愣在當場。
什麼治理重病有方?
陛下什麼時候醒來了?
「陛下他何時……」
劉犇脊背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宮裡頭當了幾十年的太醫,上一回這般戰戰兢兢還是三年前皇后娘娘重病,他們全聚集在淑妃宮裡時,總覺得脖子上冷風嗖嗖,好似架著一柄冷刀。
他對於眼前這個年輕人突然又了一種重新的認識。
這位八歲入朝堂,十五歲被廢除太子之位,卻又在十八歲一記回馬槍重新殺回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清掃整個朝堂和皇宮,甚至整個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肅王端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便是執掌天下兵馬的大將軍都被他一句話趕回府里閉門思過去了。
劉犇眼底對蕭則緒多了一絲更甚的敬畏。
「已經醒了啊。」
蕭則緒隨後胡謅。
也不算胡謅。
馬上就醒了唄。
「啊?」
劉犇一驚,只擦著額角的冷汗,連連稱是。
「你先前不是問這把梳子是何人所贈嗎?這梳子是孤的母后生前摯愛之物,乃父皇所贈,母后的病冊可還收著?」
「收、收著。」
劉犇咽了咽口水,滿是驚駭。
難道是陛下要殺皇后娘娘?
沒錯了,當初本就是陛下攔著不許任何太醫前去診治。
「父皇醒了,他最喜歡去長樂宮裡坐著拿這把梳子把玩,你應當知道孤是什麼意思?」
蕭則緒聲音聽著不重不緩,卻帶著十足的壓迫感,威儀天成,他轉身喚了聽瀾,讓他將梳子重新送回長樂宮,放回原處。
「是是是,臣聽殿下的。」
劉犇沒敢多打聽。
他在宮裡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聽不明白蕭則緒話里的意思。
無非就是旁敲側擊地告訴陛下這梳子有毒,難怪陛下這會兒要醒了。
本以為事情到這裡應該也就了結,劉犇跪在下面,已經準備好隨時起身告退。
誰料蕭則緒突然又拿出一疊紙,旁邊的福樂很有眼力見兒地接過紙張交到劉犇手中。
「孤先前走訪民間,誤食毒菇,山野之間百姓喜好挖野菜蘑菇為生,這其中很多東西都是有毒之物,食之,輕則生病,重則丟命,孤便想著出一本山野食志,記錄這些東西是否可食。」
劉犇跪在下面翻閱著手頭之物,所用之紙無非是鄉野之間最為粗糙的黃麻紙,墨漬也帶著一股刺鼻之氣,然而紙上字跡剛勁有力,一絲不苟。
每一頁字體端正工整並詳細地描寫了這些蘑菇食材的形狀、大小、顏色、特點、食用後的症狀等。
描述旁邊還配了一個簡單的圖,圖畫簡單但重點突出了蘑菇的特點。
「這是……這是殿下親手所錄?」
劉犇捧著那幾頁紙,當金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正是。」
「聽聞爾有一子,博覽醫書,痴迷藥理,將此事交託給他如何?修繕完成後多加拓印發往民間、軍隊。」
「醫書之上,便以令郎之名署於首位,所有參與編撰醫者,均加姓名,流傳百世。」
「先出一本常見之物,不必急於整理全部,日後再加以修補,整理成第二部 。也不必學神農嘗百草,醫者不易,性命重要。」
劉犇一聽,當即眼含熱淚,雙手交錯墊於額頭朝蕭則緒重重行了一禮。
「臣代犬子多謝殿下厚愛。」
這可是流芳百世、名留青史的好機會,到時人手一本,書封之上,他的兒子居於首位,必定傳誦千古。
「孤有一人,軍醫陸修文,見多識廣,先前他拿走了一份抄錄本,已作了些補充,便一同修繕吧。」
「過幾日太醫院招募新人,你親自監考,挑一些給令郎備著。」
「臣遵令。」
劉犇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若說先前他對蕭則緒畏懼大於尊敬,此刻他的內心洶湧澎拜,敬意猶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斷地席滾滾而來,燒得他渾身上下,五臟六腑、乃至渾身的血液都是滾燙的。
他握緊了手中的那隻木梳,殿下之母被人所害,他身為醫者,自當要揭穿其中陰謀。
劉犇走後,蕭則緒將手邊的信交給聽瀾,「你去問問融雪,他想做花魁還是太醫?若做花魁便繼續執掌鴛鴦樓,若做太醫,孤為他準備了新的身份,準時參加幾日後太醫院的考試。」
聽瀾應了一聲,接了信轉身出了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