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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的天一向都黑的很早。
霍離征之前受的那頓軍法,就連霍家上下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只是卻覺得這位小將軍比起從前要更為沉默寡言一些。
霍離征今日練完劍以後就一直默不作聲地抱劍坐在練武場旁,渾身上下都帶著一些蕭索。
邊關的天時常卷有黃沙,上京都已經入了夏,邊關卻依然帶著凜冽的寒意。
邊關的環境遠比上京要惡劣上不少,將士時常以酒取暖,晚間風呼嘯而起,將士們溫了酒,縮在火前烘烤著自己的手。
霍氏祖訓一向對子弟很是嚴苛,哪怕是嫡出郎君,也是要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不得驕奢淫逸。
霍大少爺拿了一碗溫過的酒,走到霍離征身邊,遞給他問道:「這麼些時日了,我都還沒問你,怎麼從上京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我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弟弟呢?」
霍離征手上接了酒,只道:「多謝兄長。」
霍大少爺抬手捶了下他的肩,「和我還這麼客氣。說說,你這是在上京中遭遇到什麼挫折了?」
他抬手搭上霍離征,「咱們是做武將的,不像那些文官酸溜溜的,有個事都是藏著掖著,一句話能拐八個彎。咱們做武官的,有什麼事情喝個盡興,一吐為快,日後就算是再大的事,也不能阻擋你手中劍分毫。」
霍離征低著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碗,沉默了片刻,隨後一飲而盡。
他仰起頭,乾淨的下頷線條利落而分明。
他抬手擦拭了一下自己唇畔的酒液,對霍大少爺道:「兄長……倘若有件事是你覺得有違忠但卻循義的時候,你當如何?」
霍大少爺目光深沉地瞧了瞧他,「我不如何。」
他看著霍離征,「你現在已經回到邊關,從前做的決定,你心中已經有了論斷,既然是已經做過的事情,就沒有必要再沉湎其中。」
「阿征,」霍大少爺看他,「這段時日的死氣沉沉,倒是一點也不像你。倘若整個軍中都如你一般一直沉湎於從前的決策失誤之中,那整個邊關軍要成為什麼樣子?你還太年輕,從前沒有經受過什麼挫折,可是這人吶,這輩子哪能不遇到些挫折,不可能總是順遂無憂的。」
「你少年成名,從無敗績,可是兵家中,哪有什麼從無敗績的神話。咱們註定是要戎馬一生的人,勝勝敗敗都是難免。我不問你究竟在上京經歷了什麼,但是你若是再這樣行屍走肉下去,日後困囿你的,就不僅僅是你在問的忠義。」
霍大少爺手在霍離征肩頭上拍了拍。
「阿征向來很聰明,我不多說什麼了,你自己想清楚。」
霍離征有點兒怔然,看著他手中的劍。
隨後他想了想,緩慢地握緊了一些掌中的劍柄。
「兄長。我大概……明白了。」
霍大少爺朝著他笑笑,手中的酒碗碰了碰霍離征手中的,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
轉瞬就淹沒在邊關呼嘯而過的風聲裡面。
*
垣陵的牢獄並不大。
因為沒有掌燈,所以顯得很是昏暗。
袁縣令此時癱軟在地,喉中嗬嗬喘著粗氣,他在腦海之中一一過了一遍,還是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
難不成是其他地方的縣令知道自己得了一個美人,想要捷足先登,搶過自己手中的美人敬獻給蕪州刺史?
他越想越覺得大概就是如此,還在想著自己能不能脫身,用多少銀子才能讓對方鬆口。
一千兩?兩千兩?
咬咬牙,三千兩也不是不行。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是一旦死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自己這麼多年在垣陵,也還是有些錢財,拿也拿的出來。
不過就是圖錢財罷了,只要不是一個拿不出來的數額,能換自己一條命,都是值的。
縣令心裡想的倒是清楚,可是遲遲都沒等到對面露面。
倒是很快看到了自己府上的家丁姬妾不久之後都陸陸續續地被關了進來。
姬妾們都是花容失色,看到袁縣令被綁著手癱在地上,忍不住扒著牢獄的空隙問道:「老爺,咱們這是得罪了什麼人?妾原本只是在院中喂喂魚,不知怎麼地就瞧見一群人突然出現在家裡,劍就架在妾的脖子上,就被帶進了這裡!」
縣令此時正在心煩意亂,他疼得冷汗淋漓,咬牙喝道:「本官怎麼知曉!多半就是你們這些喪門婆娘惹得禍事來!你現在還在這裡吵吵嚷嚷,本官出去以後定要——」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猛地咳嗽起來。
之前他被帶到這裡的時候,被人踹了一腳,正中腹部,現在只覺得五臟六腑裡面揪心得痛,翻江倒海一般地攪動在其中。
袁縣令額頭上的青筋都根根冒起,吐出一口血沫。
被押送進來的,還有些是幼童,瞧著現在這幅陌生的場景開始哭起來,一旁的奶娘又連忙去哄。
整個獄中吵吵嚷嚷,各種聲音混雜著。
袁縣令額頭上的青筋直跳,他手指勉強地撐在地面之上,隨後聽到不遠處,緩緩地傳來跫音。
來人步伐有點兒散漫,在這裡,好似是閒庭信步。
金鱗衛能察覺到今日傅懷硯心情極好,川柏自幼跟著傅懷硯,自然更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