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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笑看著明楹,「所以有勞皇妹了。」
她至多也只是會簡單的包紮,哪裡談得上是什麼醫術精湛。
明楹此時不知道該怎麼應答他的話,便只能默不作聲地解開他的衣襟,看了看他昨日的傷處。
他果然並未換藥。
肩頭的傷口果然還是之前自己包紮好的模樣,就連盡頭包紮的結都是別無二致。
從昨日到現在,他的確並未動過這裡分毫,甚至明楹湊近了一點兒,還能聞到上面的紗布散著淡淡的春蕪殿內的薰香。
明楹抬手解開他肩頭的紗布,看到因為昨日上過藥,血雖然已經全然止住了,但邊緣處結著血痂,看上去還是稍微顯得有點兒可怖。
尤其是在他冷白的肌膚上,就更為顯得觸目驚心。
明楹今日前來東宮,全然只是因為之前的一時衝動,並未帶傷藥與紗布。
所以此時看了看傷口,躊躇片刻,還是小聲道:「皇兄喚我來東宮換藥,我一時疏忽,沒有帶傷藥與紗布前來。」
傅懷硯此時半敞著衣襟,聽到她的話,起身在東宮的屜中翻找了一下,隨後就將傷藥與紗布遞給了明楹。
他對自己的傷勢好像並不是如何在意,姿態也有點兒隨意,只是目光還是落在明楹的身上,並未遠離。
昨日的傷口已經結痂,因為他昨日起就並未再處理,所以有些已經與皮肉糾纏在一起。
他受的畢竟是箭傷,雖然已經拔掉箭矢,但若是要好得更快些的話,不僅僅需要換藥,還要將身上的傷口好好清理一下,再用上傷藥和包紮。
明楹之前以為他離開春蕪殿中應當還會請醫正再好好清理一下,沒有想到他一直就保持著昨日她包紮的模樣,一直到了現在。
她的指腹在傅懷硯的肩側輕輕按壓了一下,凝神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傷勢的恢復狀況,想了想道:「皇兄身上的傷勢……若是想早些痊癒的話,還是應當現在清理一下,僅僅只是塗抹上藥與包紮的話,恐怕還需要些時日。」
其實清理不算是什麼難事,雖然明楹不是醫正,但是她素來喜歡看些閒書,這些也有涉及,所以倒也不算是什麼。
只是他肩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這個時候清理的話,無異於當初承受箭傷時的痛楚。
她輕聲與傅懷硯道:「只是皇兄現今已經過了一日,若是清理的話,大抵會疼痛難忍,可以讓川柏備些麻藥。」
傅懷硯聽到她的話,很輕地皺了下眉頭。
明楹很快地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看了看傅懷硯,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試探著問道:「皇兄……畏苦?」
傅懷硯是什麼人,旁人眼中幾近完美到沒有軟肋的太子殿下,猶如檐上落雪,松間霧靄一般不可高攀的人。
而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會畏苦。
明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此時輕微皺起的眉頭都不似尋常那般高高在上,反而帶著一點兒可供接近的實質感。
或許是她眉間帶著一點兒笑意,映照著此時窗外搖搖欲墜的月色。
傅懷硯撐著下頷,語氣隨意道:「皇妹想笑的話,可以直接一點兒。」
他這樣坦蕩,明楹倒是有點兒不好意思,開口解釋道:「畏苦其實也是人間常事,畢竟苦味實在算不得是什麼好的滋味。世人時常將吃苦耐勞作為美德,但卻是利於他人而於自己獲利甚少的事情,所以旁人稱讚頗多,只因不是出於己身。我卻覺得將這樣的事情當做美德未必是好事,畢竟世人皆有趨利而往的本能,所以應當沒有人更想做那個遍食苦味的人。」
苦難原本就不該是被謳歌的事,就像是畏苦,其實也是尋常事。
傅懷硯只是用手撐在一旁,垂著眼看她。
明楹話意在這個時候止住,想到自己方才說出的話,稍稍抬眼。
「世人皆有偏好,的確並沒有人想做那個遍食苦味的人。」傅懷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總會有人是心甘情願。」
披荊斬棘,披堅執銳,也還是心甘情願。
哪怕,知曉她對於自己並無意。
明楹因他沉沉落下來的視線而覺得脊背後好似傳來一層細密的感觸。
她倉皇避開視線,想到之前的話,只轉而道:「皇兄身上的傷的確需要清理一下,現在可以讓川柏備好麻藥,等傷口清理過後,才能換藥。」
傅懷硯手指曲起,在一旁的小几上隨意叩擊了兩下。
「孤不喜歡藥的味道。」他頓了頓,「況且,也不用這麼麻煩。」
他說完這句話,就倏而抬手扣住明楹的下頷。
隨後,吻了上去。
傅懷硯的動作只在轉瞬之際,幾乎沒有給明楹任何反應的時間,她就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席捲全身,就這麼落在了她的感知里。
明楹之前手上還在拿著傷藥,此時手腕半懸在空中。
傅懷硯坐在圈椅之上,明楹半俯著身,承受著他的吻。
她的腦中在這個時候嗡鳴一片,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方才話的意思——
不喜歡藥的味道。
不用這麼麻煩。
所以,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止痛。
他抬手碰上明楹的後腰,順著向上要脊背,另外一隻手扣住她的下頷,不讓她逃離片刻。
明楹此時垂著眼,能看到他闔眼吻她,眼睫在他的眼下落下一片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