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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都是死物,縱然是再如何價值連城,也終究只是物而已。想太多反而是自尋煩惱。」
明楹愣怔片刻,隨後朝著明啟輕輕點頭。
明啟並未在春蕪殿多留,只與明楹說起若是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可以來明家尋他,說罷就將自己剛剛薅下來的雜草也一併帶走了。
送走明啟後,明楹坐在殿中,一直靜坐許久,隨後喚紅荔前來梳妝。
春蕪殿外,落日猶如溶金,斜斜映照進殿內,明楹稍垂著眼看著現在鏡中的人。
紅荔面帶些許疑色,為明楹上胭脂的時候,問道:「殿下今日要見客嗎?」
明楹其實並不常上妝,畢竟她尋常也大多只在春蕪殿中,即便是前去其他地方,也只是稍微點一些胭脂,提一些氣色。
今日這般梳妝,倒實在是少見。
明楹笑了笑,輕聲回道:「晚間要去見一個人。」
紅荔頓了片刻,「這樣。那殿下需要我與綠枝同去嗎?」
明楹道:「……不必。」
紅荔點點頭,也並未尋根問底,低眼仔細地在為明楹梳妝。
她並未用很濃重的顏色,只是稍微妝點,鏡中明楹的眼眉卻也昳麗萬分。
猶如明月照清溪,明艷到不可方物。
一直到月上中天,明楹都未曾出殿。
紅荔只當是明楹大抵並不準備出門赴約了,前來寢間收整東西的時候,順便將殿內的紗燈也熄滅了。
殿中一片昏暗,只余床前的一簇小小燭火。
*
晚間起了風。
圓月似玉璧,空落落地掛在晦暗的天色之中。
半夜時起了一點兒霧氣,下了片刻細雨。
春蕪殿的寢間亮起燭火,細微的燈光照著鏡前的人,隨後極其細微的殿門開啟聲響起。
明楹在夜深無人的時候穿過春蕪殿前的甬道。
哪怕只是走過一次的路,她也能記得分毫不差,是以宮中大部分的路她都熟稔於心。
前往東宮的……也是。
因為方才下了片刻細雨,明楹思慮片刻,還是撐了一把有些陳舊的油紙傘走出殿門。
春蕪殿偏僻,往來沒有任何人。
她走的時候避開了紅荔與綠枝,整個甬道之中,只剩下她一個人走過時輕輕的跫音。
細雨如絲,霧氣氤氳。
明楹裙幅輕晃,抬眼就看到了遠遠矗立的宮殿。
漢白玉台階處處彰顯著居於其中的人的地位尊崇,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岔脊上象徵著辟邪平安的仙獸被時明時暗的光影照在地面之上,檐角處的宮鈴發出簌簌的聲響。
東宮上下燈火併不是很盛,而明楹才不過剛剛行至殿門前,就有人踏著月色前來為她引路。
好像是猜到了她會深夜前來這裡一般。
而且這位引路的人她也見過,正是之前跟在傅懷硯身邊的那個叫做川柏的長隨。
明楹見到他時步伐稍頓,輕聲與他道謝。
川柏回了句不敢,隨後沉默著在前行走。
東宮內的絹紗燈極輕地晃動著,明楹的心緒沉浮,低著眼看到了地上的水窪倒映著天上的圓月。
川柏在旁輕聲提醒道:「殿下小心腳下。」
時近夤夜,東宮往來還是有些許僕役,大多垂首無聲,哪怕東宮內出現女子實在是少見,也並無人敢朝著這邊看過來。
天色晦暗,明楹又撐著一把傘,即便是看也只能看到纖細的脖頸和露出來的小巧下頷。
很快就已經看到了東宮的寢殿,川柏頓步,對明楹道:「太子殿下的寢殿我們從不得擅入,只能送公主到此處了。」
明楹溫聲朝著他道:「有勞。」
川柏卻又沒有即刻就走,猶豫了片刻對明楹道:「太子殿下雖然看著性情很淡,但是殿下對公主卻是不同於他人,我跟隨在殿下身邊多年,也只看到殿下對公主一個人這般。」
他稍頓了頓,「殿下少年起就讚譽加身,身上背負的也要比旁人多些,但即便是我一直跟隨在殿下左右,也很少會見他展露出力頹和脆弱的時候。但是……公主,殿下大概只對您是不一樣的。」
川柏或許是也很少一次說這麼多話,聲音帶著些許冷硬。
他沒有等待明楹回答的意思,說完這些話以後就躬身隱入黑暗,悄然離開。
明楹指腹碰了碰自己手上的竹骨傘,傘柄粗糲的感觸很是分明。
她頓在原地片刻,隨後抬步登上漢白玉階。
寢殿的門並未闔上,燈火從洞開的門扉中穿過。
明楹抬眼看向殿門處,就看到惺忪的燈火中,傅懷硯身穿單薄的錦白寢衣,姿態疏朗地倚在門上。
墨發只是用一截簡單的髮帶束起,手腕上的那串檀木手持正拿在手指間把玩,他察覺到有人靠近,不偏不倚地恰好抬起眼。
與明楹對視。
明楹此時撐著一把稍顯陳舊的雨傘,身形單薄,儀態卻依然如同尋常一般挑不出錯處。
今日大抵是略微妝點,眼眉比尋常穠艷,瞳仁卻濃稠似新墨,不染塵埃。
她今日見過了霍離征,晚間就夜赴東宮。
傅懷硯向來通透,大概也能猜到她今日到底是為何而來。
他拿著檀珠的手指一頓,面色淡淡,卻又在看到明楹的瞬間稍稍抬起唇角,顯出一股近乎迫人的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