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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楹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按了一下書脊,瀰漫開的陳舊書本氣味帶著厚重的古樸感,今日日頭極好,斜斜傾瀉下來的光中,能看到空中瀰漫的細小塵埃。
今日在整理舊物的時候,明楹在眾多藏書之中,突然發現了去歲及笄的清晨,憑空出現在春蕪殿的一段編織而成的紅繩。
紅繩上面墜著一顆小小的玉珠,色澤瑩潤。
哪怕是已經擱置許久,也依然能聞到上面飄散出來的檀香味。
明楹將這段紅繩放進書中,隨手翻過那一頁。
昨日皇后身邊的那位李嬤嬤來過,說是從前明崢還留有一些遺物,明氏會隔日托人送來春蕪殿。
明楹想起之前遇到的明易書。
大概這位伯父對於從前的父親還是留有一些微薄的手足之情,所以那日看到自己的時候,才會片刻失神,說她與明崢很像。
明楹原本正站在殿中思忖,忽地聽到院外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
「阿楹妹妹!」
明楹稍稍抬頭就看到明啟正在站在不遠處,朝著自己招手,咧著嘴朝著自己笑,眉梢間都是喜意。
而霍離征今日也跟在了他的身後,宮闈之中不得佩劍,是以他並沒有如尋常一般抱著自己的劍,只是姿態疏朗地跟在明啟身後。
明楹緩步上前,「堂兄。」
她稍頓了頓又轉向霍離征,「霍小將軍。」
霍離征今日穿了一件寬袖襴袍,少了些以往的凜冽,多了些許溫潤氣息。
眉目卻依然如尋常一般帶著逼人的銳氣。
明啟招呼著身後的幾名僕役將東西搬進來,笑著朝明楹道:「父親先前回了一次潁川,在家中發現了不少叔父從前的舊物,這些舊物原本就應當送進宮中的,但一直都沒有什麼機會,現在阿楹妹妹已經認回了明氏,這些東西也理應交由你。」
明楹依言往那處看去,看到了一個泛著淡淡古樸色澤的箱子,大抵是有些沉,所以役人搬得有些吃力。
明啟問道:「搬到哪裡比較合適?」
偏殿原本也就說不上是大,搬到哪裡都沒有什麼所謂。
明楹道:「放在角落就好,等這些藏書都曬乾之後,我連著箱子裡的物件一起整理吧。」
明啟這才看到此時院中曬著不少藏書,他此生最為厭惡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字,匆匆看了一眼就覺得頭腦發昏,趕忙轉身朝著那些役人,追上去道:「誒我也看著些去,這可是姑娘家的閨房,他們這些粗人毛手毛腳的,要是碰到什麼東西就不好了。」
明楹剛想跟上去,倏地聽到原本默不作聲的霍離征開口:「明姑娘。」
她稍有些詫異,轉身看著他。
霍離征剛剛一直有一隻手背在身後,他此時抵唇清咳一聲,將自己的手伸到面前來。
骨節分明的手中,拿著一枝梨花。
這幾日轉晴,梨花也開得正勝,這一枝大抵也是特意挑選過的,細白的小花團團簇簇在枝頭,猶如雲霧,散著清淺的香味,吹入玉階,此時卻又在他的手中。
霍離征將梨枝朝著她這邊送了送,小聲道:「……之前在明府的時候,聽聞明姑娘應當是喜好梨花。今日在進宮的途中正巧偶爾看見一顆梨樹開得正好,便想著折一枝贈與明姑娘。」
明楹在他手上的梨枝上頓了頓,倏然抬眼與霍離征對視。
霍離征耳後緋意蔓延,他又接著道:「此舉大抵是唐突了些,還望明姑娘莫要見怪,若是不便收下,就當做並無此事也無妨。」
明楹略微愣怔,看到梨花枝在他的手中極其細微的顫動。
她一直都還在想著什麼時候能再見一次這位霍小將軍,只是因為接二連三地遇見傅懷硯,打亂了她原本的想法。
她素來很能察覺別人的情緒,霍離征此時似有若無的羞赧她看得分明,對上她時的侷促她也能察覺。
明楹接過花枝,隨後溫聲朝他道謝:「多謝霍小將軍。」
明啟此時還在殿中指揮著役人收拾箱子,霍離征在心中朝著他默念了一聲對不住後,低著眼很認真地對著明楹道:「明姑娘。其實今日在下陪著明啟一同前來宮中,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他頓了頓:「明姑娘應當知曉我還有幾月就要回到邊關,日後除了述職很少會回到京城。之前在邊關的時候,父親母親就一直在催著我成家,也沒少傳書與我伯父讓他在京中為我相看,這幾日,我也是剛剛知曉我的小相……被送入了坤儀殿。」
明楹手中的梨花散著淡淡的香味。
她沒應聲,等著霍離征接著開口。
霍離征好像是下定了一番決心,「明姑娘應當知曉在下是武將,可能也並不會什麼迂迴的話語。之前聽明姑娘談起邊關的時候,好像對那裡並無多少排斥,所以今日這般冒昧前來,是想問明姑娘……對在下可有排斥?」
其實這番話霍離征在心中過了很多遍。
他連著幾日在自己的院中,都會想到那日明楹抬起頭看著他時的模樣。
他一直都不善言辭,可縱然是聽他講些邊關的瑣事,她也聽得很認真。
霍離征現在身上孝期已滿二十四月,還有三月他就要離開京城。
那日他在明家的時候替明楹解圍,燈火闌珊,轉眼之際正巧看到她朝著自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