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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懷硯手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下頷,眼睫低垂,唇畔卻是稍稍抬了起來。
他隨意地走在垣陵的牢獄之中。
川柏在旁道:「袁縣令家中上下六十一口皆在這裡了。」
傅懷硯有點兒心不在焉,手指還在蹭著自己的下頷,步伐散漫地走進獄中。
袁縣令抬起自己的脖頸,眯著眼睛,才看到這個此時出現在獄中的人。
是個看上去年輕得有點兒過分的少年郎君。
渾身上下並無什麼冗餘的飾物,身穿一件藕荷色襴袍,只腕上繞著一串佛珠。
他目光淡漠地掃過此時獄中的景象,目光在觸及到地上的袁縣令的時候,倏然很輕地挑了一下眉。
袁縣令分明不認識面前的這個少年郎君,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直覺這個人,不是能被錢財所左右的。
這點直覺來路不明,就算是袁縣令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
他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矮小而乾癟的身子像是一條死魚一樣在地上縮了下。
袁縣令很想問問這個人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把自己抓到這裡來,自己又是什麼時候得罪了這麼一位貴人。
原本嘈雜的牢獄在傅懷硯踏進這裡的一瞬間靜了下來。
他實在是與這周圍的環境有點兒格格不入,矜貴得像是從話本子裡走出來的一般。
方才還在啜泣的姬妾有點愣怔,顯然也沒想到,走進來的居然是個這般年輕的少年郎。
她們身在垣陵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麼個人物。
若說是什麼時候得罪,就更加是無從談起了。
「陛下。」金鱗衛躬身問,「這些人應當作何處置?」
傅懷硯隨手撥了撥自己手上的佛珠,「該處理的處理,該放的放,應當不需要孤多說什麼。」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緩步走進,看到蜷縮在地上的袁縣令,俯下身來,輕聲問道:「今日……是哪隻眼睛看到的她?」
——她?
方才的人,喚這個少年郎君什麼?
陛下?
袁縣令的手被麻繩捆在一起,他乾癟的皮膚被磨出一道很深的血痕。
他在地面上扭動,口中念念有詞,恍然不敢看面前的人的模樣。
垣陵這樣的地方,就算是刺史都沒見到過,更不用說是京官,而此時的人……陛下?
傳聞中的這位新君,腕上有一串價值連城的檀珠手持。
袁縣令殘存的意識讓他忍不住看了看這個少年郎君的手中,隨意把玩著的,正是一串檀珠手持。
但是,怎麼可能會是陛下?
袁縣令猛地開始咳嗽起來,口中都是混合的血沫。
縱然是在上京,都不一定能看到新君,垣陵這種小地方,怎麼可能會見到陛下?
但若不是的話,這群人又為什麼要誆騙一個將死之人呢?
傅懷硯低眼看了看,笑了聲,隨後對身邊的金鱗衛吩咐道:「兩隻眼睛都剜了。」
袁縣令聽到這話,乾枯的手指在粗糲的地面上抓著,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個蜷縮的蝦子。
他口中含糊不清地突然開口問道:「今日的那個小娘子……皇后?」
這位袁縣令其實從剛才開始,神志就有些不清醒了。
所以此時說出口的話也全然沒有邏輯,全是瘋話。
傅懷硯聽清他的話,很輕地挑了下眉。
「皇后?還不是。」
他大概是今日心情難得很好,很是有耐心地為袁縣令解釋道:「但她想是的話,就可以是。」
作者有話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俗語
最近都是很勤勞的卷呢!快誇我(挺胸)
紅包~
第61章
垣陵的初夏空中時常瀰漫著淡淡的霧氣。
說是霧, 不如說是水汽更為貼切一些。
晚間有流螢繞著河道極快地一閃而過,搖櫓船的老者坐在船頭,口中吆喝著江南地帶的方言, 越飄越遠。
傅懷硯今日從離開小院開始, 手指就一直摩挲著自己的下頷。
川柏跟在他的身邊左看右看, 還是沒有看出那處有什麼不同。
大概是川柏打量的視線太過灼熱,傅懷硯也察覺到了,「看什麼?」
川柏連忙低頭,匆忙道:「屬下不敢。」
傅懷硯手指碰著自己的下頷, 只是隨意地笑了聲。
垣陵並不大,從牢獄走回院落, 不過就只是半柱香的功夫。
傅懷硯緩步走回巷弄的時候,恰好碰到之前那位大娘正站在巷口前,對面站著一個身穿緇衣的書生, 正在交談著什麼。
傅懷硯對旁人的事情一向並無多少興趣, 剛準備抬步經過的時候, 大娘卻恰好看到了他, 喚道:「小郎君!」
大娘喊出這句話以後好像就有點兒後悔,想了想片刻又道:「瞧我老婆子這記性, 是官老爺。」
傅懷硯頓步,稍稍抬眼,正好對上了一旁站著的那個書生的視線。
那書生也不過是剛過弱冠的年紀, 看上去有些靦腆,手在自己的緇衣之上抓了一下又鬆開,小聲對大娘道:「大娘……」
大娘笑著為書生介紹傅懷硯道:「這位啊, 就是小娘子的兄長了, 瞧瞧這渾身上下的氣度, 還是個官老爺,比咱們這垣陵縣令官兒還大呢,這是特意前來垣陵看小娘子的,還不趕快給官老爺問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