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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的時候,還將立在小几旁的宮燈給熄滅了。
因為畢竟是夜間,所以有些起風,雖然是春日,還是顯出幾分冷意來。
川柏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傅懷硯面前,遲疑地看了看他身後的寢殿,「殿下現在這是……」
傅懷硯語氣隨意道:「孤去偏殿歇息。」
川柏一下子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隨後才有點兒磕巴道:「殿下不宿在寢間嗎?公主殿下今日不回春蕪殿中嗎?」
「小聲些。」傅懷硯看了看川柏,「她睡著了。」
川柏撓了撓頭,哦了一聲,思忖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那殿下……需要備水嗎?」
川柏這話說得非常小聲,幾近是氣音。
他視線飄忽,還在想著,這哪裡是上藥,整整一個時辰,就算是殿下渾身是傷也該早上完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還在想著自己方才那話是不是實在僭越了些,只是這……萬一只是殿下有些不好意思提及呢?
傅懷硯抬眼看了看川柏。
「不必。」他語氣平緩,稍微頓了頓,接著道:「吩咐下去,明日早膳早些備好,記得要補身清淡些的。」
川柏此時目不斜視,沒有再多問,只應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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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殿此時燈火通明。
太后素來養尊處優,今日也是難得地顯出幾分疲態,鬢邊的燒藍髮簪在燭燈下顯出瑰麗的色澤,她扶著額,緩聲問道:「那聖上現在想要如何辦?之前的事情是聖上求到長詔宮中的,現今太子對王氏下手,也是因為聖上而起,騫兒升遷無望也就罷了,總不能將整個王氏都得搭進去。」
她鑲著寶石的護甲在燈下熠熠發光,此時話意之中帶著些許妥協,「即便是棄車保帥也罷,聖上至少也要免了嫡系的罪。那些罪名實在洗不掉,推到旁支身上也無妨。主要就是聖上現下想怎麼處理。」
「京中氏族不識抬舉的不在少數,王氏則是一向對於陛下忠心耿耿,況且陛下也闔該知曉,抄家抄出來的錢財,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太后說的這些,顯帝自然知曉。
王氏雖然別有居心,但是至少確實與太子不睦,現今傅懷硯抄了整個王氏,日後若是王氏得以保全,就必然是向著他的。
王氏就算是再不濟,至少也有個曾是閣老的先輩,還曾出過兩個皇后,其中盤虬錯節的勢力更是不知凡幾,也算得上是一大筆助力。
現今雖然王氏徹底不可能與太子往來,但若是仍由傅懷硯動作,整個王氏流放三千里,那麼就算是一步棋,那也是死棋,排不上什麼用場。
只是說是要救,卻又實在說不上是一件易事。
王氏的所有事情皆把控在傅懷硯手中,手中證據確鑿,只要經由政事堂之手,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現今顯帝手中並無什麼實權,政事堂那群人精未必願意聽他的話,況且此事豢養私兵與貪墨是定局,想要救下王氏,談何容易。
現今之計,大概也只能是圍魏救趙了。
「太子現今手握權柄,不過是因為他面上還是從未行差步錯的太子,」顯帝覷著太后的神色,「若是太后當真願意捨棄王氏旁支,也並非是全然無路可走。」
太后聽聞這事還有轉機,問道:「聖上此話當真?」
顯帝狠狠咳嗽了幾聲,腦中細細地想了想自己的那幾個兒子,其實也並不是全然沒有選擇,傅懷硯這樣囂張行事,也並不是全然沒有弱點。
若是他不是太子,那麼政事堂的那群人即便是再擁護他又能如何?
只要他這白璧無瑕的聲名被毀,那麼這一切困局也將迎刃而解。
等到他有了一個由頭可以廢太子,那麼現在再扶持一個好拿捏的皇子,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權柄,還是要歸於自己手中。
即便是傅懷硯現在手頭有兵又如何,等到他不是太子了,有的是理由收到手中。
現在顯帝大權旁落,不過是朝官見他勢弱而已,等到翻了天,朝中那群人精自然也是見風使舵,不可能守著一位大勢已去的東宮太子。
顯帝想到這裡,面上難得顯出幾分興奮來,低咳著喚:「……李福貴,把朕的藥拿來!」
李福貴連忙應聲,手中捧著一個瓷瓶送到顯帝面前。
顯帝倒出幾粒鮮紅如血的丹藥一口吞下,面上帶著笑,咳嗽也隨之止住,他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太后,「朕說的,自然是真的。關於這一點,王氏與朕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太后不必擔憂。」
「東宮看似無可指摘,卻有一個極為致命的弱點。若是太后想要救王氏中人,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只要能扳倒太子,王氏不僅滿族無罪,只要王氏識時務,被收繳的錢財與豢養的私兵,朕也可以當做並不知曉,盡數歸還。」
太后自然也知曉顯帝此時手上也並無多少實權,只是事到如今,與王氏站在對面的人是傅懷硯,她即便是識時務,也並無辦法。
太后能從宮中這麼多妃嬪之中成為太后,自然也不是全然會因為顯帝的幾句話動搖了心智,她瞧著顯帝此時的模樣,心下猶豫了片刻,隨後還是忍不住問道:「不知道聖上說的那個弱點是……」
「太后還不明白嗎?朕這個兒子,百密一疏。」顯帝哼笑起來,「他是為了什麼將容妃的兒子送進慎司監,又是什麼對王氏下手?說起來還當真是可惜了,因為一個女人棋差一著,貽誤大事,還真是個痴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