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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論起來,都不過只是待價而沽的商品罷了。
明楹幾乎想像不到,倘若自己當初在垣陵,自己被垣陵縣令帶到蕪州,會是怎麼一個境況。
是平步青雲的籌碼,還是奇貨可居的玩物。
明楹幼時一直都是備受寵愛的獨女,後來成為遺孤,備受世間炎涼,可是現在的這番,卻還是讓她重新見識到了這樣繁華地之下的藏污納垢。
先帝已死,日後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少。
海晏河清,大概是無數身在泥淖之中的人共同的期望。
傅懷硯站在明楹身邊,很輕地安撫了一下她,然後對站在一旁的川柏道:「將那些骸骨一一查出身份,若是有些實在年久找不出身份的,就安葬在蕪州城外的山中,然後那位芝蘭的情況,如實告知他,若是家中還有親眷的話,也一併安撫了。」
「查明之前殿試的境況,若是的確有冒名頂替的情況,明年殿試,可以補齊這一次。」
川柏點頭應是,很快就告退離開。
此時他們站在蕪州刺史府前,曾是用無數血淚堆砌起來的膏粱地。
而這裡從今往後,不再是旁人避而遠之的地方。
傅懷硯說完這些話,然後稍稍俯下身對明楹,沉默了一會兒對她道:「蕪州事了,應當不會再蕪州留很久了,除了還要前去一趟潁川,拿回先前明大人的舊物,之後也快回到上京了。」
「回去的時候,應當可以趕上上京城梨花的花期。」
他很輕地捏了一下明楹的手腕,聲音猶如滴澗,又似玉石相擊。
「到那時候,可能要委屈一下杳杳。」
傅懷硯頓了下,接著道:「做孤的皇后。」
作者有話說:
紅包~
第85章
他們初見時, 是上京城紅牆黃瓦中,簌簌而落的雪。
在那個時候,明楹從前都沒有設想過, 這個自己喚了一句阿兄的人, 父親口中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 現在會站在自己的面前,說讓自己做他的皇后。
朱漆描金的神佛在上,她因為幼時的突逢變故,是以即便曾見慈眉善目者云云, 卻也都不過是浮生之中過路者某某。
此時因他在身側,卻又突然有了具象。
明楹愣了片刻, 隨後抬眼,「皇兄怎麼突然這麼說?」
傅懷硯將下頷放在她的肩上,「本來怕嚇到你, 是想慢慢來的。」
「只是杳杳。孤突然有點後怕。」
「所以, 想早一點名正言順地保護你。」
「不是以兄長的身份。」
素來波瀾不驚如他, 明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說的後怕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是很快,就明白了。
數年前他獨自前往邊關, 雖然身有太子身份,但是母族也不過只是世代的史官之家,算不上是什麼聲名赫赫的氏族, 只是因為執筆秉公,在民間素有聲望,顯帝當年對於廢太子一事舉棋不定就是因為師出無名。
從在邊關九死一生建立金鱗衛, 到後來在朝中掌握生殺大權, 成為無人敢置喙分毫的太子殿下, 即便是他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提及,但是明楹也可以預見,其中種種,必然不可能輕而易舉。
而他現在說起的後怕是因為,他聽到舟生那時強權在上的無能為力,或許也是如他當初一般。
皇權在上,他不過只空有一個太子名號,唯一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執傘穿過庭前霧氣與落花,站在她面前,將傘遞給她。
僅此而已。
大概是當時的無能為力之感,現在又周而復始,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倘若他當時死在邊關,又或者,後來他並沒有能力手握權柄。
傅懷硯下頷靠在明楹的肩側,並沒有再往下想去。
往事不可諫,世間因緣際會中,他所求一向都不多,當初所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一直都知曉後果。
邊關苦寒,在黃沙漫天之中,傅懷硯一貫都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那時偶爾閒暇之際,川柏也曾問過他,到底有沒有後悔過。
他後悔嗎。
不過只是數面之緣的小姑娘,也不過只是暫代的太傅,真要說起來,也談不上是生死之交。
他那個時候看著關外夜空之中的黃沙,看到鷹隼高飛在半空之中,他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隨手放下溫好的酒,並未應聲。
川柏見狀,知曉自己此言並不妥當,後來也並未再提及。
傅懷硯從來不會為了做過的事情後悔。
縱然他知曉權衡利弊,可是有的時候還是不免會想起,那時明楹很小聲地哽咽了一聲,抓著他的袖口晃蕩了一下,說著求求他。
最開始的時候,大概也不過只是憫弱之心在作祟。
最後卻又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會成為現在這般心動的覆水難收。
波瀾不驚了這麼多年,只因那時淅淅瀝瀝落在心間的霧氣,隨後在他心中掀起了一場驟雨。
為她譁然。
明楹拉著他的小指晃蕩了一下。
然後順著往下,手指抵進他的指間,與他十指相扣。
「我那時就說過。」她抬眼看他,「傅懷硯,我已經想明白了。」
他不是她眾生所見的某某,他是漫天神佛在上,渡她苦厄,低眉只為她而來。
她很少會對自己的姻緣之事思及很多,從前想起,也不過只是想要舉案齊眉,也僅僅止於合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