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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外面的那兩隻獬豸石獸看上去悠久,腳下的石球都已經不知所蹤,甚至露出來的利牙都斷了一顆。
今日是綠枝陪著她前來官府的,明楹頭上還帶著帷帽, 站在官府外頓步,隨後才輕輕叩了叩破敗的木門。
前來開門的是一位穿著官府衣服的小卒, 他大概是被擾了清夢,有些罵罵咧咧的前來開門:「哪個玩意兒敢打擾小爺睡覺——」
他揉著眼睛,一直到看清外面的站著的人, 才噤了聲, 上下瞧了瞧明楹, 砸了一下舌。
「你就是前來辦理戶籍的?」
他抬了抬下頷, 「官老爺在裡面,進來吧。」
衙門裡面都未曾掌燈, 看上去很是昏暗,只外面的日頭照進來幾綹。
空中帶著濃重的粉塵味。
綠枝跟在明楹身後,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頭。
明楹面色不改, 輕聲對面前的小卒道:「今日時候還早,官老爺說不得還在休息,未免打擾到官老爺, 我不如先行回到家中處理一下事務, 等到稍晚些再來衙門吧。」
小卒笑了聲, 只道:「官老爺這可是青天大老爺,尋常公務繁忙,哪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像是為了驗證他這句話一般,身穿九品官服的縣令突然從廂房之中走出來。
他身量不高,眯了眯眼睛,看著堂下的明楹,捋了捋自己的鬍子,「你就是之前牙人說的那個沒有戶籍的外鄉人?」
明楹站在原地,頓了片刻,輕聲道:「回老爺,是我。」
縣令眯著眼睛瞧了瞧明楹,「你是哪裡人士,怎麼會沒戶籍?」
「小女原本是廣陵人士,因為新寡,被婆母不喜,趕出了家門,戶籍留在了婆家,所以才沒有戶籍。」
「夫家姓什麼?」
「李。」
廣陵沒有什麼李姓的貴族,所以這個寡婦,應當也不是出身於什么氏族之家。
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寡婦,來垣陵避難罷了。
縣令這次思忖的時間稍微長了些,隨後看了看明楹頭上戴著的帷帽,「頭上的帷帽摘下來,讓本官瞧瞧。」
明楹在帷帽下面很輕地皺了皺眉頭,透過面前紗布的影影綽綽,她能看到面前站著的縣令,身材並不高挑,有點兒矮小乾癟,脖子上掛著串玉石,即便是在昏暗的環境之中,都顯得熠熠發光。
不像是能靠九品縣令的俸祿可以用得起的東西。
她輕聲道:「小女夫家剛剛新逝,還有些忌諱在身,不便拋頭露面,還望官老爺可以體諒一二。」
縣令聞言,不知道為什麼,反倒是笑了起來。
他抬了抬眼,看向了一旁的小卒,目光示意了一下。
縣令開口道:「方才本官的話,姑娘你是沒有聽清嗎?」
小卒走上前去,健壯的手臂高高抬起,明楹頭上的帷帽應聲落地。
帷帽掀開,明楹才當真看清面前的這個縣令。
他身上穿著挺括的官服,但是身材矮小,身上的官服甚至還拖到了地上,嘴上稀稀拉拉長了幾根鬍子,看著很有些賊眉鼠眼。
眼皮耷拉著,渾濁的眼珠子在昏暗的環境之中滴溜溜地轉動著,不難看出其中的驚艷之色。
面前的這個美人,當真是處處都幾近無可挑剔,玉肌冰骨,仙姿佚貌。
先帝在時,不僅僅花鳥使挑選美人,周邊官吏都喜好搜集美人送往上京,以此來謀取官職。
而江南一帶盛產美人,所以這種現象也格外多些,現今的姑蘇廣陵兩地刺史都是剛正不阿之輩,但是距離垣陵不遠處的蕪州刺史,卻是憑藉此舉,從九品一路升至刺史之位。
先前縣令從垣陵挑選了幾個美人送往蕪州,但是卻只留下來了兩個,其中一個雖然姿色不算上乘,但是好在會侍奉人,這麼些年摸爬滾打的,也當了個妾。
另外一個,不過幾日就被蕪州刺史膩味了,偏生那姑娘性子又剛烈,沒多久就被送到了亂葬崗。
也不是沒有前來衙門鬧過,但是在垣陵這種地方,哪怕只是個小縣令,那也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況且那家人有好幾個孩子,還有個要娶媳婦的哥哥,給了些銀錢也打發走了。
即便是只送了兩個美人,那刺史也給了垣陵縣令不少的好處。
而現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美人,姿容卻遠勝之前送過去的那兩個。
更何況,這個還只是個寡婦,無依無靠來了垣陵,丈夫死了就算了,還是個被婆家趕出來的。
當真是個好拿捏的。
先前那個牙人悄悄前來衙門說近來來了個上好貨色,縣令還有些不相信,畢竟之前他送了那麼些美人前往蕪州,都不怎麼能入得了大人物的眼,所以也只是隨意地讓人過來瞧瞧。
現今一看,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好相貌。
若是能將這個美人送到蕪州,想也不用想,自己還不知道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
那蕪州刺史家大業大,就算只是手指縫中漏出來了那麼一點兒,也足夠了。
縣令思及此,面上帶著詭異的興奮之態。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從桌案之上拿了一張薄薄的紙,清了清嗓子對明楹道:「本官並無惡意,只是姑娘也知道,往來流竄的歹人,官府都有畫像記錄,本官自然也要瞧瞧姑娘是不是那歹人。」
他面上帶著笑意,耷拉的眼皮皺起,「現在瞧見了,確認了姑娘不是那歹人,自然也不會為難姑娘。姑娘的遭遇本官也頗為同情,所以也不多問什麼了,這張紙姑娘可以拿好,日後在垣陵,自然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