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吳貴寶點點頭,又擔憂地問:「這些天我都在這兒?管公公不會煩我嗎?既然醒了,我,我回自己帳子去吧……」
說著就要掀被起身。
我心裡頓時一急,忙按住他肩膀讓他睡下去:「你就在這兒住,管公公不煩你,他可喜歡你了!我跟他一個老頭住一塊兒晚上都沒話說,你在這兒陪我好不好?」
吳貴寶沒回答我的話,而是睜大眼睛看著我身後,一副惶恐樣子。
「這才來住了幾天,就嫌我老頭子煩悶無趣了?」一個明顯缺少雄性激素的老人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
「乾爹我錯了……」我訕訕回頭,撲面而來便是一拂塵打在我頭上,把我打得住了聲。
吳貴寶慌慌張張的,要下床來行禮,管公公又是一拂塵把他杵回了床上:「不許下來,在床上歇著,這是咱家的意思。」
吳貴寶便聽話老老實實躺在床上不敢動了。
「早上讓你去送的冊子,那邊說不對,你小子怎麼辦事的?」管公公語氣嚴肅地對我說。
早上他根本沒吩咐我做事啊,我納悶地看向他:「乾爹,今早……」
管公公眼色一凜,我登時領會,起身道:「這就去。」
「咱家與你一道去,正好教教你。」管公公跟我一起出了帳子,走之前又囑咐吳貴寶身體還沒恢復不要隨意下床走動。
「他如今醒了,他的事是告訴他還是瞞著他?你心裡可有個計較?」
離遠了帳子,管公公手挽著拂塵,面露憂愁。
我揣著袖子:「您經的事多,您覺著呢?」
管公公長嘆口氣:「這怎麼告訴他呢?倒不如當初第一次投河,死了的好,活下來遭這罪。」
我心裡頓時一陣發悶,是啊,早知今天事情變成這樣,倒不如那時候別救他,讓他活下來,後面反而還遭了更大的罪,換做是我經歷他的事,除了一死解脫,實在想不出什麼好方法來。
但人既然活了下來,就還是儘量讓他好活著。
「先瞞著他吧?別讓他離開咱們帳子,回宮路上,找個合適的時機把他留在宮外托個沒有兒女的好人家照顧,以後等時間久了,傷痛淡了,再讓他知道,這樣成麼?」
管公公點頭贊同:「也沒有什麼別的法子了,只是把他放出宮這事……」
我:「我去求皇上的恩典。」
時隔幾日,我又出現在了御帳里,伺候趙煜風用晚膳。
吃完飯又去餵兔子,趙煜風則安靜批著他的奏摺。
我沒事基本不可能過來,趙煜風想必也清楚這一點,但從我進帳來,他就一聲不吭,不開口和我說一句話,甚至連視線也避開我的,也不知道為什麼。
御前伺候的人被趙煜風揮退了,帳子裡此刻只有我們兩人,我站在書案邊磨墨,試探地叫了他一聲:「皇上。」
趙煜風登時手一歪,筆畫偏了,在奏摺上劃出一條突兀的痕來。
「說吧。」趙煜風擱下手裡的筆,背靠坐椅,終於抬眼看我,「何事?」
「吳貴寶醒了,」我道,「奴才想替他向您求個恩典,回宮路上,把他留在宮外生活可好?」
趙煜風略一思忖,點頭:「准了,給他一筆銀兩,讓管叔去準備。」
「謝皇上隆恩。」我行了一禮,把墨條擱在硯台邊上,「奴才,奴才告……」
「你進來這許久!」趙煜風登時惱了,擰著眉毛,「只說了這麼幾句話,說完就要走?」
我看著他,略一想,有些明白了,平靜道:「奴才今晚在這兒睡?奴才明白,天子的恩典不是白得的。」
趙煜風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半晌,道:「你滾吧。」
我又行一禮,轉身便走,然而走出沒幾步,就聽見身後趙煜風起身,硯台摔在地毯上的動靜,接著便有一個懷抱從後面把我擁了進去。
「來來去去也麻煩。」趙煜風腦袋挨著我,道,「你既想在這兒睡,那便在這兒睡。」
我心裡笑一聲,嘴上道:「奴才聽皇上的。」
兩人刷了牙洗了臉,並肩坐在床沿邊,有內侍端了兩盆熱水過來伺候泡腳。
御前內侍皆擅長察言觀色,此時無一人敢說話,一舉一動輕手輕腳,儘量不發出聲音。
所以當趙煜風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在帳子裡十分清晰:「昔日朕與皇后成婚,夜裡歇息前,也這般一併坐在床上洗腳。」
我拒絕了要給我擦腳的太監的舉動,接過帕子自己擦乾,不太明白趙煜風突然說這個幹什麼,只敷衍地接一句:「皇上與皇后娘娘甚是恩愛。」
話音落,帳子裡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我注意到伺候的太監和宮女們皆有短暫的動作停滯,並且臉上閃過緊張神色。
我敏感地去看趙煜風臉色,發現他臉色突然變得難看了,但沒說什麼,擦乾腳之後揮退眾人。
屏風內的蠟燭都熄了,只留外間三兩支蠟燭透進點兒光來,既能視物,又不太影響睡眠,趙煜風躺上來之後沒什麼動作,我樂得高興,枕在枕頭上,在他軟和的龍床上伸了個懶腰,蓋好被子,閉上眼就打算睡覺了。
「朕不曾在皇后處過夜。」趙煜風卻突然在這時冒出句話來。
哦,那關我毛事?
「之前,也不曾留人過夜。」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