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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沉默了良久,緩緩行至她跟前。
單薄的衣角被風吹起,他孑然立在原地,神情肅然。
雲笙顫抖著,視線不斷上移,最終落在他有些糾結的臉上。
他皺著臉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沒等雲笙接話,他又兀自說著,「宗門上下各懷心思,長老想要我去拯救蒼生,同門卻巴不得我被妖物擄去,總而言之也是和你一樣,所有人都巴不得我去死。」
雲笙輕微顫動著睫毛,她在心裡搖著頭,不一樣,我和你並不一樣。
「所以,明明都是深陷幻境,我卻清晰地意識到這些都是假的,溫熱的血濺到臉上時,我又久違地感受到活人的氣息。他們其實並不是虛幻出來的,不過他們是生是死,對我而言沒有任何觸動。」
「你若是真的沒有觸動,又怎麼會讓陳川出逃。」雲笙強撐著身子,十指緊緊陷入雪地里。
青年聞言高高揚起眉頭,「一時興起罷了。」
雲笙嘴角還不住地流著血,她咳得斷斷續續的,又扯開嘴角輕笑著:「我偶然聽聞,人間有一襤褸青年,長年累月浪跡於酒肆與街道處,但他曾經救下許久走投無路的小孩。」
「這並不一定是我。」
「是你。」雲笙抬起眼定定地凝視著他。
那一夜裡,月色被掩在雲霧之後,白衣飄飄與繚繞不絕的霧色幾欲融為一體。
——
郁起雲做了一場長夢。
夢中的他回到了樓閣之上,只是周圍的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樓外是落雪千片,紛紛揚揚的飄灑在半空。
門被推開,雲笙從外頭走進來,郁起雲眼睛一亮,正欲衝上去問個明白。
只是當自己的身軀迎上去時,入目所見的是師姐那張錯愕的臉,還有大片大片猩紅的顏色。
郁起雲愣住了,他垂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彎刀,直直地插進雲笙的腹部。
怎麼回事!他張了張嘴想要發聲,卻發現聲音卡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
緊接著,他眼睜睜看見自己的手兀自抽出浸滿血的刀,淡漠地退至一旁。
身子很是僵硬,陌生的觸感衝上頭腦,令他汗毛倒立。
可不論怎麼動,他卻再也不能驅動自己的身子。
畫面開始不斷變化,視線逐漸模糊不清,郁起雲心下瞭然,毒素又開始發作了。
最後只剩下聽覺,在嘈雜喧囂的議論聲中,他聽見的全是對師姐的謾罵與厭惡。
幻境裡,她怎麼這樣悽慘,甚至自己親手還將她刺傷。
郁起雲垂下眼睫,想起之前段流景說的,她被逐出詭樓的事,所以現在回溯到了那個時刻嗎。
那她肯定會很難過吧,連自己也沒有相信她。
漫長的黑暗籠罩著他,他全身上下開始僵硬,但又依稀能夠感覺到四肢被提起的微弱觸感,像是有根線在拉扯著。
這觸感也是微弱無幾的,到最後,就連聲音都是斷斷續續的。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透進幾絲微芒,原本毫無光亮的世界頓時明亮了起來,臉上驀然傳來冰涼的觸感。
胸口處的疼痛感開始撕裂,郁起雲猛然抬頭,發現雲笙正淡漠地睥睨著自己,胸口處赫然是她的佩劍。
他來不及思考,為什麼已經消失的觸感又重新回來了,為什麼自己又能重見天光。
只可惜,千言萬語凝聚在喉嚨處,最後只溢出破碎的呼喚聲。
「師姐……」
是不是在幻境裡死去了,他就能重新回到現實?大概現實里,自己也很快就會死了吧。
郁起雲緩緩倒下,闔眸前最後的景象便是小師姐高傲地立在庭院中央,身旁是無盡的鮮血,瀰漫在潔白的雪地上。
瀟瀟暮雪不住地灑落,他漸漸失去意識。
……
乍暖還寒,春日遲遲。
郁起雲睜開眸子,下一瞬,律動的光束便迫不及待地跳進來,床沿處探著一雙清凌凌的眸子,似是被清水洗淨了一般。
「你醒啦?」雲笙眨了眨眼,滿含笑意地看著他。
輕紗裙擺從沿邊盪開,雲笙拉開帘子,前身去勾住窗戶,和煦的春風很快飄蕩進來。
周遭的所有都還蒙著迷離的水霧,似是大夢初醒,一切都顯得並不真切。
郁起雲一手撐著身子,另一隻手抬起按了按眉心,頓時酥麻的帶著絲絲痛意的觸感自眉心襲來。
他抬頭,眼前師姐只簡單挽著髮髻,烏髮柔柔地披在身後,被灑下細碎的光點。
指間傳來暖融融的熱意,他摩挲著掌心,有些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著。
「我們……還活著ʝƨɢ*?」他愣了好久,從床上坐起來,試探性地歪頭問道。
其實他更想問,自己為什麼突然又有了感覺,巫師下的毒不是沒有任何法子可解嗎,那自己這又是怎麼……
驀地,腦子裡響起之前有人說過的,師姐她的血骨可以解開……
郁起雲猛地抬頭,瞥見雲笙的身影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幾近透明,他心下大驚,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
「雲笙你是不是瘋了?」他迫切地跑過去,捏著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
雲笙被他這大幅動作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呆滯地望著他許久,總算是捕捉到了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