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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江瑜珠。」
瑜珠知道他在辦禇家的案子,那必定也是將她家的事和她的來歷調查清楚了的,便不再費口舌與他詳說,只是又垂首,整理了下自己狼狽的哭容。
「為何半夜獨自一人在此哭泣?」他好似真把她當成了他刑部的犯人,每一句話都直中要害。
「我只是想家了。」瑜珠怯怯地說著,雙腳併攏,不知為何,很想從他的眼皮子低下逃走。
對面之人靜了片刻,聽完她的回答,不知在想什麼。她也不敢抬頭去看,只聽見冗長的沉默過後,他才道:「日後周家就是你的家,從前家裡的事,自己看開些吧。」
江瑜珠忙又福了一福:「多謝表哥開導。」
「嗯。」他喊身邊小廝掌燈,正要從園中另一條路走,瑜珠卻忽而聞見夏夜清風送涼,連帶將他身上的點點血腥也瀰漫開來。
「表哥!」她突然又上前一步,提著燈籠緊張地看著周渡。
周渡回首,無聲地望著她。
「我,我有件事想要請教表哥。」瑜珠抓著燈籠柄的手心已經在出汗,臉上涔涔到反著光的汗和淚也沒處理乾淨,就這樣完全暴露在周渡的眼皮底下。
他又應了一聲,詢問的眉眼示意她有話直說。
江瑜珠做足了心理準備,依然還是緊張,說話時軟糯的聲音不住在顫抖:「禇家,當真是放火燒了我全家的兇手嗎?」
周渡望著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知道她久居深閨,是怎麼會這麼快就知道這種事的。
「誰告訴你的?」他帶了點低壓的警惕道。
「街上,茶樓里,有人在說。」瑜珠見他的神色有異,知道這多半是真的,又問,「那聖上對禇家的處置,也當真只是全家貶為庶人而已嗎?」
「而已?」周渡正過身,剛正不阿的一張臉正對著江瑜珠,居高臨下帶著壓迫,「你知道為了從褚貴妃手裡扳倒禇家,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才完成的這一步嗎?在你嘴裡,就只是一個『而已』?」
瑜珠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在倒流,湍急顫抖:「可是殺人償命,禇家殺了我全家,難道還不能叫他們的主謀以命抵命嗎?」
周渡冷了臉,辦了一天的案子,渾身都沾著他人的血腥,本就不是很舒服,聽到這種小姑娘單純過頭的想法,實在是一點仁慈都沒有,只想對她劈頭蓋臉教訓一通。
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畢竟是家裡的客人,又剛失了雙親,年紀尚小。
他聽著不知哪棵樹上的蟬鳴,最終只是冷淡道:「夏蟲不可語冰。」
作者有話說:
開始了,周狗他開始狗了……
第4章 脂粉味
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江瑜珠失神落魄地回到自己屋裡,乞巧夜半漫天的星辰浪漫沒能叫她振作哪怕一點。她倒在榻上,任由淚珠垂落,一言不發,蓋起被子將自己悶了一晚上。
雲裊翌日喚她起來,發現她兩隻眼睛全是腫的,不知是熬了深夜還是乾脆哭了一整晚。
「這可怎麼去見老夫人。」她憂愁道。
江瑜珠自從住進周家之後,每日雷打不動的都要去向周老夫人請安,順便陪她用早飯。
無他,因為是她發的話,周家才會將她這個可憐的孤女接回來。當年在錢塘,受過她祖父救命之恩的,也就是周老夫人以及故去的周家老太爺。
原本周江兩家在錢塘,也算近鄰,江家祖父是行伍退下來走鏢的,周家祖父卻是個當時難得的讀書人。
周家祖父在二十歲那年,一舉科考中了州府的頭名,頂著秋闈解元的名頭,舉家上京赴考;第二年春天,又順利過了會試,殿試,為二甲進士,官封翰林院。自此,便開啟周家一路亨達的官運。
而江家,從她祖父走鏢到父親經商,都是一直定居在錢塘,未有離開。
兩家的差距越來越大,自從周祖父上京城後,其實便再沒有聯繫過了。Ș
這些都是周家大爺周開呈去錢塘接她的時候跟她說的,在此之前,她全然不知自家祖父母在京城還認識著這麼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知自己無依無靠,如無根的浮萍,到底要漂向哪裡。
「拿點粉來抹上吧。」
她望著銅鏡中憔悴臃腫的面容,自己也覺得難看。今日還不知要不要見外人,她如今是周家的表姑娘,不論做什麼都代表著周家的一言一行,昨日當街被褚家女兒訓斥已經夠丟人了,她不能再給周家丟人,也不能叫周老夫人再為自己操心了。
對鏡描妝的時間花的久了一點,等她趕到周老夫人的堂屋時,陳嫿已經先於她一步到了。
許是江瑜珠到周家的這些天從未往臉上抹過東西,即便像昨日乞巧那樣重要的節日,也是素麵朝天便去了,所以今日瞧見她臉上抹了胭脂水粉的時候,陳嫿不免覺得稀奇,多看了幾眼。
「說,你是不是因為知道今早大表哥要過來,所以才特地抹的粉?」趁著老夫人還未出來,陳嫿悄悄問她。
「今早大表哥要過來?」江瑜珠全然不知道這件事,直接搖了搖頭,「我並不知曉此事。」
「那你怎的化這麼好看的妝?」陳嫿不信,「你素日裡什麼都不抹,姿色便已經是我們常人所不能及的,如今再化這麼精細的妝,真是要將我比到塵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