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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渡。」她低聲喃喃,竟是第一次,這麼連名帶姓地念出眼前這位大表兄的名字。
「我們從前,在哪裡見過嗎?」她問。
周渡神情一滯,遠超同齡人許多的沉穩,在這一刻泄露出了些許裂縫。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起了什麼。
他突然有些緊張。
或許他是期盼瑜珠能想起什麼的,上一世相愛至死的記憶,在他脊髓中刻骨銘心,他不可能會淡忘,也不想瑜珠淡忘。
但她實在想不起,他也不會逼她,畢竟擁有前世記憶這般荒謬的事情,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已經足夠叫人匪夷所思,再發生在瑜珠身上,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見過嗎?」他自己也喃喃,眼神中多了許多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柔和,「或許吧,不論如何,日後我們都是要長長久久相見之人,瑜珠,往後的時光,我只希望你平安喜樂。」
可是如今你這樣逼著我,我才不會喜樂。
瑜珠又氣又不敢跟他再多說話,適才問出的問題,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她縮在角落裡瞥了他兩眼,難堪地別過了頭。
周渡也點到為止,終於不再給她繼續施加壓迫,直起身雙手背到身後,道:「走吧,我送你回慈安堂。」
這個節骨眼,他送她回慈安堂,他是嫌他們的事被人議論的還不夠熱鬧嗎?
周渡自然知曉她的顧慮,道:「我送你回慈安堂,他們才會知道我對你的態度,知道這樁婚事我並非是完全不樂意,往後也才會願意敬重你,真的把你當周家的少夫人看待。」
後宅之中,女人的地位都是男人給的。
瑜珠即便再不願意承認周渡是什麼皇后賜給自己的丈夫,但也不得不承認,她是想日後在周家有好日子過的。
既然事已至此,她何不讓自己過的痛快些。
於是她默許了周渡的行徑,叫他一路護送自己回了慈安堂。
而慈安堂中的老夫人,早因為聽聞此事急得坐也坐不穩,吃也吃不下,好容易聽人通報說瑜珠回來了,正想找她問問話,不想她身後卻跟著周渡。
最後只能是周渡與她說話。
瑜珠被陳嫿拉走,回到她的小屋子裡,問:「你實話實說,如今是何感受?」
瑜珠如實道來:「暈暈乎乎的,如若可以,只想衝到皇后娘娘跟前,請她收回成命。」
「你還裝。」陳嫿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可是皇后親自賜婚,要你做周家未來的女主人!你還不樂意?往後這個家裡,除了老夫人與溫夫人,便只剩你是老大了,便是何夫人,恐怕都不敢在你面前太過放肆的。」
「我好端端的沒惹她,如何要她在我面前放肆?」瑜珠老老實實地說著,「我說實話,我如今心下的確忐忑的厲害,總覺得是自己搶了溫姐姐的位置,你說,皇后的命令真的無法叫她收回嗎?我真的害怕……」
「害怕你在大殿上怎麼不說?」
陳嫿不覺得有人能拒絕這樣送到手邊的權勢:「你就安心吧,皇后也說了,只是為你們倆賜婚,正兒八經的成親還得等到你孝期滿了之後,你還有兩年多的功夫可以適應。
你如今可是皇后親自賜婚,在大殿上被她點過名念過姓的紅人,沒人敢惹你,亦沒有人會質疑這樁婚事,你就放寬心了,等著當周家最有面子的大少奶奶吧。」
這大抵是被賜婚至今,除了周渡之外,唯一一個真情實感對她流露出欣喜與讚揚之人。
瑜珠看她的神情,一時卻分不清,她是真的在恭喜自己,還是只是慶幸,溫若涵無法真的做成這周家的少夫人。
她不再搭理陳嫿的話,自己垂首,想著心事。
待到周渡離開,她與陳嫿一同再去到老夫人跟前時,占據她心扉滿滿的,皆是愧疚。
人家心善,見她可憐,好容易收留了她,不想卻是把自己孫子的前程搭了進去。
她不知道老夫人如今怎麼想她的,她只知道,自己如今在她面前,是無地自容的。
「老夫人。」她眼眶中須臾便滾了熱淚,要落不落。
老夫人見狀,只是長長的嘆一聲氣。
「事情的前因後果我都已經知道了,孩子,這不怪你,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去吧。」
「那溫姐姐……」
她不敢在溫夫人面前提起這件事,回來面對老夫人,才終於敢與她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老夫人,我不想對不起溫姐姐,溫姐姐她,是個好人……」她拖了濃重的哭腔,叫人光聽見聲音便是十足憐惜,何況還有這麼一張清水出芙蓉,世上罕見的清秀臉龐。
「那也不怪你。」老夫人又一聲嘆息,眼神有意無意,掃過她身邊的陳嫿,「只能說,她同明覺是有緣無分,這周家大少夫人的位置,往後只能是你的,你不要多想。適才明覺還同我商量,過些日子,家中便會為你請來專門教導禮儀規矩的嬤嬤,你好好學;掌家的本事,我也會親力親為地教給你,等你出孝期,這些東西也當學的差不多了,也就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了。」
「當家主母」四個字一下子落在瑜珠的肩上,叫她宛如被巨石砸中,尚還掛著淚珠的清麗容顏有所不知所措,帶著巨大的迷茫。
她好像到如今才意識到,她被賜婚給周渡,不是簡簡單單地做一個妻子,而是要做整個周家的女主人,要做整個周家將來的當家主母。